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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3)


  于是安提戈涅说道:“啊,心胸可敬的不相识者们!若你们不欲听我老年的不知而犯了罪恶的老父的话,那么,请你们可怜我这个不幸的女子,她为他而乞求着,使他在他的忧苦之时,能在你们的手中得到怜恤!唉,看,朋友们,我的双膝跪下乞求着……望着你们,而你们,以没有瞎的双眼望着我……不,它们望着你们的呢……真诚的,尽了一个女儿的能力。啊,给我们以怜恤吧,因为我们的运命正悬于你们身上,有如悬于天神们的身上一样!请你们给我以这个希望不到的宽恩……我对着你们所有亲爱的人请求着它……对着妻与子,对着每一个亲人,对着你们的神道!”

  她跪在他们面前,长老们望着她,她的愁容的脸仰着,她的恳求的眼光一会儿注在这个人身上,一会儿注在那个人身上。他们心上不能没有感动;他们的领袖温和地答道:“俄狄浦斯的孩子,在你们的困厄中,我们必定怜恤你也怜恤他。但我们是敬畏天神的人,我们不能,也不敢在此外再对你多说一句话。”

  “什么偿报,那么,”俄狄浦斯说道,“使雅典的光荣与名望到处都宣言着,如果谣传说的是那么无根,说它是最敬重神道们的,是被压迫的异乡人的避难所与住宅呢?难道我所见的却是这样:你们对我,起初不容居憩,其后则要驱逐,仅为了我的名字之故吗?因为这个衰弱之躯不会惊吓了你们的;我想,再者,那些行为也不至惊了你们;我与其说是做了这些事,不如说是受其害者。是的,我的心上很明白的!其实,即使我知道我所做的事,然而以怨报怨,有什么罪过呢?但在实际上,我却不自知地走上了运命注定的路;而它错待了我,则是有意地要置我于死。所以,朋友们,我以神道们之名,恳求你们依据于你们所许诺的,援助我,保护我。不要表面上装出敬重神道的样子,而行为上却视他们如无物。你们想着,他们的眼乃注在敬神者与不敬神者的身上的,那些亵渎神灵的人从不曾逃出过他们的报仇的。唉,不要以渎神的行为沾黑了雅典的名誉,也不要鄙夷我这眼盲不见的人在你们之前;因为,你们要知道,我到你们这里来时,是已经净超了罪过,与神复和了的,要携带福佑给你们国人……但关于这事,当你们的国王来时,他将会听到的。这时,请不要做卑鄙的事!”

  “你的话,老先生,必须要给我以暂停的机会,”领袖说道,“因为你所说的话诚然是很雄辩的。但我们要留一切给我们的国王去判断,他不久便要到这里来了;因为那个人带信给我们说你来此的,已前去恭请国王去了。”

  “但你们以为他会为了一个盲目的异乡人的请求而走来的吗?”俄狄浦斯焦急地说道。

  “啊!”领袖答道,“提修士会猜得出——虽然我们不能够——那位盲目的异乡人是谁的;那一定会使他很快地来到此地的。因为此地离开底比斯虽然很远,你的奇怪而多故的历史乃是他和我们举邑所知的。”

  “愿他在一个幸运的时候走来,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雅典,且也为了我;因为一个良好的人永远是他自己的朋友。”俄狄浦斯说道。

  这时,安提戈涅已经站了起来,专心一意地双眼凝望着她父亲和她来时走的那条林路。“我看见的是谁呢?”她忽然叫道,“啊,爸爸!我不知道怎么去想……”

  “什么事,你看见了什么,安提戈涅?”盲人问道。

  “一个妇人骑着马很快地向此路走来,”她说道,“骑着一匹西西里的小驹;她头上戴着一顶底萨莱的遮目的女帽……这能够的吗?不,这不是的……啊!我,我怎样地在‘是’与‘否’之间摇动着呀……然而这的确是她,没有别人!她走近了,她以她的光明的微笑来招呼着我们了;是的,是的,是我自己的伊斯墨涅(Ismene)!”

  “你怎么说?”俄狄浦斯叫道,“你的妹妹到这里来了吗?”

  “好爸爸,真的是她来了。”安提戈涅说道,“这里,站在你的身边,她自己会回答你呢!”她转身拥抱着那位美发的女郎;她从她的马上跳了下来,将马缰抛给了一位骑马的从人,张开双臂向她奔去。

  伊斯墨涅,比安提戈涅少一二岁,面貌很像她,却有些不同;她与安提戈涅身材相类,却较为温柔婀娜。当她抱着姐姐,又抱着父亲时,双眼不断地落着泪。“啊,最亲爱的人儿呀!”她哭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呀,而现在见到了你们却禁不住要哭了!”

  “我的孩子,我又觉到你的爱情的接触了吗?”俄狄浦斯说道,握着她的手,“告诉我,你为何而来……是为了舍不下亲爱的人吗?”

  “我为的是我对于你的关心,爸爸。”伊斯墨涅答道,“我和我的一个亲信的仆人一同出发,来告诉你些消息。”

  “你们两位兄弟近况如何,孩子?”俄狄浦斯问道,“他们怎样生活着?”

  “他们称心称意地活着;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如意了。”伊斯墨涅答道。

  “啊!”俄狄浦斯叫道,“这两个人是如何地逼肖埃及人的样子呀!在埃及,男人们坐在家中织布,而他们的妻孥却到外边来做工挣钱做日用。因为他们,啊,女孩子们!他们应该为我做苦工,然而却留在家中,像女人似的;至于你们呢,却代替了他们而负着我的担子。她在这里,我的安提戈涅,自从她由孩子到了处女时代,全都偕同我在漂流着,仍然引导着老人经过林地荒野;饥饿,足疲,她都走着向前,冒着多少次的狂风暴雨,晒着多少天的骄阳炎日,仿佛是一个无家之人,以此为她父亲求得每日的粮食……而你,伊斯墨涅,不为一个底比斯人所知的,前一次已找到了我,告诉以阿波罗关于这个顽躯的神示……好孩子,这第二次你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呢?”

  “爸爸,”伊斯墨涅说道,“我能告诉你我所遇到的许多危险与困厄,当我在寻找你们到这里之时。但我不说,为的是提了它们,便像重受了一次苦厄似的。我所带来的消息乃是关于你的两个不幸的儿子的,他们直到不久以前还平安地住在底比斯。但现在,啊!一个不和的凶恶的精灵却捉住了他们二人了;这精灵不知为哪一位神道所送来,且为他们自己的凶狠的性情所养育着的。他们现在为了争王位而掀起战争了。因为厄忒俄克勒斯(Erodes)篡夺了他哥哥的权力,驱逐他出国去,使波里尼克斯(Polynices)——据流言所云——到了阿耳戈斯,在那里,他娶了国王的女儿为妻,现在正召集了一阵联盟军以侵略我们的国邑。这些并不是无根的谣言,爸爸,却是绝真极确的事。我看不出天神们怎么样地要表现出他们对于你的受苦的怜恤心来。”

  “那么,你有什么希望,”俄狄浦斯说道,“望着神道会眷顾着我,或给我以任何帮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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