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国女士与孙先生的婚姻(60)_邹韬奋

六〇

　　在雷绮女医生访问孙钦露的以后几天，他因在香港应行接洽的银行事务，纷至沓来，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很少和爱翡女士到交际场中去，别的地方也很少他们俩的踪迹。有一天他略为有些空闲，爱翡女士很想和他一同出去到一家中国古董店里看看，买些家庭布置上用得着的东西。孙钦露就陪她同到一家很有名的古董店去看看。刚到了那店之后，有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就是忽见珠莲女士买了许多东西，两手拿了一大堆，向外走出，后面还跟着她的黑仆来生德和黑女仆丁娜，他们各人的手里也拿了不少的东西。珠莲女士原与孙钦露和爱翡交谊甚笃，他们俩的认识，就是由于她的介绍，后来因为她绝对不赞成他们俩的婚事，遂至绝交，这是诸君所知道的。那天她于无意中遇见孙钦露和爱翡，成见仍未消灭，竟反眼若不相识，一点不肯招呼，向外继续的走去。她后面跟着的来生德看见主妇这样的态度，也埋头随着走，不敢说什么，还是丁娜觉得这样寡情太不好意思，暗暗里对孙钦露和爱翡女士，由她那双诚实忠心的眼睛表出无限的情谊。爱翡女士看见珠莲女士这样冷酷态度，只付之微微一笑。孙钦露回想从前珠莲待他的厚意盛情，如今竟冷淡一至于此，虽欲调解而无从开口，心里很觉得难过，眼巴巴的望着她向外走，直看她走得不见影子，才回转头来陪着他的爱翡观看店里的古董。那家店主本来知道孙钦露的家世富有，所以招待得特别周到，他们随意买了几件东西就同行回寓。

　　那天夜里，孙钦露因为觉得爱翡在白天受了珠莲女士的委屈，心里十分不过意，对她格外温存体贴。第二天早晨他独自一人又到那家古董店里去，回来的时候，竟带回一串非常可爱的珍珠送给爱翡，同日珠莲女士也收到一项礼物。

　　珠莲女士所收的礼物是谁送给她的呢？在表面上是那家古董店的老板送给她的。那位老板亲自送去一个镶好宝石的檀香精雕的小盒子，说是承她买了许多东西，特再送些小礼物，聊表谢意。天下年老的妇女们大概贪多务得，所以珠莲女士嘴里虽尽说着何必如此客气，但是看看那个小盒子确实可爱，也就不客气的收了下来，很慎重的把它包藏好。她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位古董老板实在是天地间不易多得的好人，越想心里越佩服他，竟于第二日又到他的店里去花费了许多钱，买了许多本来不想买的东西。

　　这也是那家古董店的老板财运特别亨通。为什么呢？因为那个礼物不是他所破费的。孙钦露自那天在那家店里遇见珠莲女士后，虽觉得她那样寡情不该，但回想他在美国时承她那样优待，心里仍觉得她的厚惠可感，所以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跑到那家店里买了这件礼物，又因为珠莲女士的性情异常执拗，态度非常坚决，如说是他送去的，恐怕一定要璧谢的，于是另想一个方法，就托那位老板用他的名义送去，只要她肯收下，钦露的心里就觉得略为安些，至于她不知道是他送的，也就无暇计较了。这种地方，很可以表示孙钦露天性之敦厚。

　　事后珠莲女士还常常对雷绮女医生赞叹这位古董店老板之不可多得，她简直是一路赞到美国去！在雷绮女医生呢？她却是一位异常聪明的女子，她想天地间绝没有做生意的人对初次不认识的顾客大送其贵重的礼物，心里明知这一定是孙钦露弄的把戏，不过不愿意对珠莲说破，让她去继续的高兴罢了。因为就是她肯说破，如果珠莲不相信，徒然白说一顿；如果肯信，不但她那执拗的性情不肯对孙钦露恢复好感，而且要把那件礼物毁掉。说破既是毫无裨益，反不如让她瞎高兴，于她的精神上倒有点益处。

　　再过几天，孙钦露和爱翡女士便离了香港，准备到孙的家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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