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恋爱的时候(107)_邹韬奋

一〇七

　　贞丽听见雷益说有十五万元，她的神经大受刺激，最初竟睁着眼睛发怔，俄顷之后，她忘其所以的向着雷益的身上罩过去，把两只手扶着他的双肩大摇，笑靥之上流着好像连串珍珠的热泪，嘴里喊着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宙益看她这样发狂似的行为，被她吓得一跳。贞丽看见他这样惊愕的样子，也自觉过于忘形，颇觉有些难为情，乃勉自抑制过分的感情冲动，放手坐下，把她所经过的困苦情形，一五一十的诉给他听。告诉他的时候，有时大笑，有时痛哭，随经过的悲欢情形而不能自主的有此表现。雷益听到老友的爱女竟陷入这样可怜的境地，一面静听，一面叹息，听到悲怆处，也不禁挥几点同情的老泪。他听完之后，切齿痛恨的说道：“丁恩这样贪财忘义的狗东西！他要十万元，他这样爱好金灿灿的东西，我要叫他到海地岛来，让我把十万元现金子套在他的头颈上，让他索性享享金子的好处！”

　　贞丽冁然说道：“这个方法不妥，他厚着面孔把现金拿去，我们一无证据可凭，以后也许还要受他的麻烦，我对于他是一点不能相信的。最好还是叫他到我的父亲顾问律师嘉定纳先生的事务所里去，当着证人把这笔款子还他，这样一来，他以后便不能否认了。所以我想只须写一张支票就行。”

　　雷益最后依她的意思办。嘉定纳律师叫人去请丁恩到他的事务所里来。同时还请了一位梅林博士来，贞丽所以要请他到场，因为她记起梅林博士是她的父亲的“听认罪的神父”（原文为confessor，系听教徒忏悔而为之向上帝求赦的神父），对于她父亲生平所为必有所知，对于她父亲和丁恩间的关系亦必知悉，故也请来参加此次赔还巨债的事情。

　　当丁恩亲到嘉定纳律师事务所里的时候，贞丽，雷益，梅林，及嘉定纳等都已先在。丁恩进来之后，看见这许多人，莫名其妙，很现出诧异及好奇的样子。他既而看见他们见他来后，大家面孔都铁板，毫无笑容，又颇现悚然畏惧的样子。他走近贞丽的身边，问她道：“这些人来是否参加我们的婚礼？”贞丽默然不答，只伸手交给他一张十万元的支票，上面有雷益的签字，叫银行支给贞丽，更由她在票后签了字。

　　丁恩笑着说道：“这不是开玩笑吗？”

　　嘉定纳和梅林两人见此情形，彼此都表示惊诧的神气。原来他们两人在事前虽看见这一张支票，但贞丽不过告诉他们说这是雷益出售植糖场后，他父亲应分得的利益，但为什么叫丁恩来，她在事前不肯作详细的说明，只不过说她的父亲欠他一笔债，她现今要如数归还他，并且说他是她父亲的仇人。做律师做证人还债原是常事，但还债的时候，两方面有这样奇异的表现，却令旁观者觉得奇怪。嘉定纳律师尤其拿出正经的面孔说道：“贞丽女士，我立于你的律师的地位，不得不反对这样神秘的行为。”

　　贞丽答道：“让我说明给你们听！”她说出这句话时，转着秋波向丁恩一闪，丁恩已经红了脸，但听贞丽说道：“这个人我的父亲在私自贩酒一件事上骗他十万元，他要我嫁他，不然，他要把这件事宣布，使父亲身后损失名誉。我答应他让我在一年内设法归还，如到期不能归还，我才嫁他，希望他不要破坏我父亲的名誉。”

　　丁恩此时已经有点立不稳的样子，但他还强辩着说道：“还有一点你未说出，我对此事不是随口空说的，我曾经有证据给你看。我现在仍存有你父亲关于此事给我的信。我来时就猜度有什么新花样发生，所以我把这封信随身带来，并且把你自己对于此事所写的归还预约也带了来。”他说后从内袋里取出丢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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