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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行动的指针(2)


  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由于资本主义独占阶段的出现,经济的(同时也是政治的)力量,一天天更集中于每一个工业发达的国家里的最少数最富的各群的手里。这不但是说,这各群和劳工阶级间的冲突要更尖锐起来,而且是说,在资产阶级本身里面,也有重要的矛盾发展起来。诚然,资产阶级总是有着最富和次富的部分;但是在世界规模的独占阶段,金融资本群是和大群较小的资本家分开,彼此之间隔着很大的鸿沟。金融资本群扩大它的独占事业,征服新的土地,应付其他国家里的敌对的金融资本群(无论是分割市场,固定价格的协定,或抵制的关税,甚至战争),在这些事情上面,金融资本群的利益是要和较小资本家的利益发生直接冲突的。许多较小的资本家都感觉到他们受着独占事业的威胁,有被独占事业所淘汰的危险。由于一次又一次所遇着的问题,——有时是个人的,有时是全部分的——许多较小的资本家渐渐把独占者的迈进,看作威胁他们的最迫切的危险。

  当金融资本群中最激进的部分转到法西斯主义的时候,当这部分公开控制全国的政治和经济组织的时候,较小的资本家和中等阶级更感觉到独占者是他们的主要的当前的敌人。压力更大了;中等部分的人民在政治上的无助,也更明显了。

  较小的资本和中等阶级,开始的时候往往立在法西斯蒂方面,往往立在独占资本家方面(例如在德国):这个事实却无碍于上面的经济的分析。这个事实只是说,在一方面,法西斯蒂的宣传(包括反犹太的宣传)掩蔽了较小资本家的主要敌人;在另一方面,法西斯蒂的宣传所以能做到这件事,因为劳工阶级运动还未团结起来,于是不能以很明白的途径进攻主要敌人,使较小资本家和中等阶级都被吸收进来,成为劳工阶级的同盟。

  但是在事实上,不管有着接二连三的反犹太的宣传,德国(和意大利)的金融资本群要维持较小资本家和中等阶级的忠诚,一天天更加困难起来了;经济的事实打破了一切的掩饰。于是再一次,虽则是在一个迫切的迟晚的阶段,在法西斯国家里,劳工阶级和较小资本家及中等阶级的同盟,为着打败主要敌人,已经是可能而且必要的了。

  除非在所遇着的问题里,劳工阶级的利益和其他部分的利益相符合,那便不能有任何真正的同盟。这里的问题并不是工人或他们的同盟者放弃他们的特别利益,或欺骗他们的同盟者关于他们真正的目的。这是法西斯的态度的特色。阶级同盟的真谛却是:在暂时的阶段内,在特别的情况之下,同盟者的利益是相同的。这同样的情形,曾经使西班牙的工人、农民、中等阶级、较小的资本家,和民族主义的部分,结成同盟,共同起来反抗大地主、银行家、和外国的侵略者。

  关于“中等阶级”,常有人弄不清楚。通常用到这个名词,所含的意义只是指着某种模糊的社会地位。但是卡尔理论却把中等阶级看作一个经济的群体,——这个阶级,一方面不是由于雇用工人来产生剩余价值以得到利润,一方面也不替雇主们产生剩余价值。它包括独立的人民,为着他们自己的生活而工作。代表型的农民,为自己耕种所有的田地,就属于这个“中等”的群体。在英国自己工作的农民也属于这一类。他在事实上有没有雇用了一二个人,是无关重要的;这里的要点是他自己工作,而且必须工作,因为他不能靠他所能雇用的少数人的劳动而生活。在城镇里的小店主,或工业劳动的很小的雇主,也有这同样的情形。他们既不是资本家,也不是无产者;他们是属于“中等”的群体。虽然这一群在一绝端是渐渐地混入资产阶级,在另一绝端渐渐地混入劳工阶级,可是这一群的利益却显然不同于独占资本家的利益,这却是完全清楚的。

  在颇大的限度内,这些“中等”部分所有的经济的利益是和劳工阶级的利益相同的。在贫困区域的小店主很快地要感觉到这一点。当社会服务被减少的时候,专业的工作者也不能昌盛,甚至要失去工作。当独占资本主义尽力传播法西斯主义和战争的阶段到来的时候,这些“中等”部分的理智的和政治的观点,都受到严重的震撼,于是更容易使他们了解:他们的利益不接近于独占资本家的利益,却比较地更很接近于工人们的利益。

  成为人民阵线的基础就是这个真正的利益相同,这一点在反抗主要敌人的斗争过程中,一天天更为明显起来了。

  要使这些“中等”部分成为社会主义社会之自觉的拥护者,成为普遍的现象,必须在经济制度被改变的时候,必须在劳工阶级的同盟者开始以不同的途径谋生的时候,这是很明显的。但是有一点也是同样明显的,感觉到这全部的过程,——简言之,就是都要变成卡尔主义者。这对于他们所属的部分之改变,是很关重要的。

  卡尔主义者对于议会制的民主和劳工阶级专政的处理,也不是根据关于政府的抽象原则,却是根据阶级斗争的发展所达到的阶段。

  我们在前面曾经提及,卡尔曾郑重指出劳工阶级有争取议会制的民主以反抗专制的必要,有经常扩大民主权利的必要。但是议会制的民主,如同一切其他的制度一样,也不是永久不变的;就历史上说,几乎在各国,它的生长,就是适应新兴资产阶级反抗封建专制的需要。在某些阶段,它也帮助着劳工阶级向前进;但并非在一切阶段都能如此。例如俄国的卡尔主义者,一般地都参加过成立杜玛(俄国的议会)的要求,但是后来在一九〇五年的秋季,沙皇宣布要召集第一次杜玛,他们却组织起来抵制它。为什么呢?因为在那个时候革命的巨潮已在增高了。如在那个时候还要接受杜玛,还要组织选举运动,还要转集注意于议会的斗争,那便要使全国的群众斗争受到顿挫,便要使沙皇容易压制革命运动。在这种情况之下的议会,是要阻碍劳工阶级的前进,而不是帮助它的前进。

  在另一方面,在革命运动已被打败,选举和议会的机构能使劳工阶级的宣传得到合法机会的时候,俄国的卡尔主义者却又参加了后来的几次杜玛,——很有效地运用它来为工人准备下一次的进攻。

  后来在一九一七年三月,沙皇逊位了,临时政府由议会中的资本家的代表组成了,俄国的卡尔主义者并不拥护议会,却要求“一切权力归于苏维埃”。在这个阶段,议会的机构又只是要阻碍劳工阶级的更向前进了;这更向前的进步,只有工人自己的组织才能办到的。到了一九一七年十一月革命之后,苏维埃真正得到一切政权的时候,劳工阶级通过了苏维埃,对平民执行民主;对地主、大资本家、和他们的拥护者,执行独裁。

  卡尔主义者在每一个阶段,对于议会制的民主,也作同样的处理:在特殊的时候,在特殊的国家里,议会能帮助劳工阶级前进(也就是帮助人类前进)呢;还是要阻碍它的前进?例如在德国,在凯撒于一九一八年逊位之后,这个问题必然被提出来。卡尔主义给了这样的答案:这个时候在劳工阶级是正在迈进着,以前的统治阶级是正在退却中,在历史上遇着这样的时候,只有苏维埃能够把斗争向前推进;在这个时候如果恢复德国议会,就是等于资产阶级统治的恢复和劳工阶级的失败。很不幸的是当时德国的劳工阶级主要地不是受卡尔主义者的影响,却是受了社会民主党的影响,而社会民主党曾经在欧战中拥护过凯撤的政府。他们把所提出的议会制的民主视为神圣的原则,视为在一切时候和一切情况之下都可以实用的原则。他们果然把它实用了;但是以后德国所受的苦难,却是劳工阶级——不仅在德国,因为德国劳工阶级领导者的错误观念,不得不偿付的惩罚。

  在上次世界大战以后,有一个时期各国的统治阶级都疲弱了,劳工阶级运动在组织和活动方面渐渐较前强大起来;在这样的全部分时期里,卡尔主义者郑重指出议会所尽反动的作用,议会被统治阶级用来阻碍社会的前进,核准反对工人的镇压的策略。这并不是因为卡尔主义者反对民主,却是因为他们求得更充分的民主,——他们要由于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苏维埃,即劳工阶级的统治,由此得到“民主战的胜利”,他们指出,在这个阶段的议会,在实际上是反动的资产阶级的专政。

  但是由于法西斯主义的进攻,——这时金融资本群开始转向于公开的专政,——对于议会制民主的保卫,其意义就是替劳工阶级保持着一条出路:保卫它的组织和它所已争得的权利。因此,卡尔主义者也拥护议会制的民主,而且在反抗法西斯主义的必要存在的时候,将要继续拥护它;虽则有一个时候也许要到来,在这样的时候,议会制的民主又成为劳工阶级前进的障碍,于是劳工阶级将转到苏维埃方面去,通过苏维埃以取得社会主义。

  卡尔主义者对于战争问题的态度,也有着同样的特性;也是没有在一切时候都可以应用于一切战争的抽象的一般的原则。所要注意的唯一的要点是:这个战争能帮助还是要阻碍劳工阶级的前进呢?如就战争本身来说,那就是:这个战争是否要招致更多的战争,或是能帮助消除那个产生战争的制度?劳工阶级及其同盟者推翻现有统治阶级的战争,能够帮助消除那个产生战争的制度,这是显然的;这种战争是正义的,而且是必须的,因为这统治阶级用着武力来维持它的政权。还有一件事也是同样显然的,那就是被压迫民族的解放战争也是能帮助推进劳工阶级的前进,削弱统治阶级;因此,卡尔主义者也把这样的战争视为正义的,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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