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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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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秋道:“这样的地方,让程先生在这里长期工作,那是很委屈的了。” 力行笑道:“话不是那样讲,西北是我们祖宗发祥之地,我们这是回到老家来了。” 燕秋笑道:“到西北来的,总是说这样一句客气话。程先生也会说,好像西北人,专门爱人家恭维的。我以为现在西北人,只在得人家的同情与帮助,程先生与其用好话来恭维西北人,不如多多的帮助我们吧。” 这一篇话,单刀直入,相当的严重,照说力行承受不起的,倒教健生听了,心里头很是痛快一阵。可是力行丝毫也不难为情,这就向燕秋陪着笑道:“你这是实实在在的话,我完全接受。回头罚酒三杯,罚我说话不忠实。” 燕秋连声不敢,也就笑了。这饭馆子里,便进来一个伙计,向力行笑着点了个头道:“哦!是程工程师,配着四个人吃的菜吗?” 他说话时,在甘肃的口音中,勉强说了几个湖南字眼。表示他是湖南人。力行道:“好的,只是那咸蛋黄作的汤,可以不必要了。” 伙计说着是是,走去了。另一个伙计捧了茶壶,向各人面前来斟上了一杯。健生端了一只杯子在手上,将眼睛只管向里面注视着,笑道:“这里面倒是没有泥渣。同一样是井水,旅馆水里那么脏,他这里水又还相当的干净。” 力行道:“这就因为这里是湖南馆子了。” 昌年说道:“刚才程先生说咸蛋黄做的汤,这又是什么样的口味呢?湖南并没有这样菜呀。” 力行笑着道:“鱼龙鸭凤这句话,我想各位一路行来,早已知道的了。这里除了猪身上去找菜,便是到鸡身上去找菜。鸡蛋也就是荤菜之一,在鸡蛋上想出花样来,本也不大容易,所以咸蛋在任何一种席上,都可以遇到的。为了蛋黄,又是蛋的一部份,所以又把它挖出来作汤。平常是肉丁和海参丁,加上大部份的咸蛋黄;蛋黄凝结着,也是一丁一丁的,倒也好看。可是汤这样东西决不能咸的,现在咸蛋是汤的主要部份,怎能够好吃呢?” 昌年道:“这很有道理。这里鸡蛋很贵吧?” 力行道:“不,最便宜,莫过于鸡蛋。一块钱,多可以买四百枚,少也可以买二三百枚。” 健生道:“这实在便宜,若是有人在这里贩鸡蛋出口,那要大大的发财。” 燕秋笑道:“把运费打算起来,那也便宜不了吧。而况鸡蛋这样东西,根本上搬运也很不容易。” 力行道:“唯其是这两个原因,所以西北的鸡蛋,是非常之便宜。” 健生听了别人的议论,很是合拍,自己也就懒得去说了。 坐了一回,伙计已是在桌上安排着杯筷,在下方放了一把小铜酒壶。燕秋走上前,先把那壶抢着拿到手里,因笑向力行道:“我这人不会藏假,心里有话,必要说出来才能够痛快。老实说,为了寻找家兄的事,我是很希望程先生帮我一个忙,我不能不照着俗人的例子,运动你一下。所以今天这个东,我做定了,而且要敬程先生一杯酒。假使程先生不接受的话,那就是程先生不肯和我帮忙,叫我大大的失望了。” 费、伍二人听了这话,也就暗暗的想着:看他怎样的答复。力行就笑着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有一层,酒算我受了,这首席请你不必让我坐吧。” 燕秋已是把首席那只杯子斟满了酒,笑向费、伍二人指着道:“我这两位同伴,是和自家兄妹差不多的了。我在这里请客,怎样好让他二人上坐。我要让他俩人坐,他俩人也未必肯坐吧!” 说着,向费、伍二人微微一笑。费、伍二人本觉得燕秋对这位新朋友是太过于恭敬了,现在她表示着,彼此是和亲兄妹一样,这是多么亲密的表示;因之两个人心里一安慰,也就向力行劝坐。力行笑道:“并不是我不上坐,这样一来,分明我是把这个东,交给杨女士去作了,把我请三位到这里来的原意,完全丧失了。” 燕秋笑道:“我已言之在先,请程先生是有作用的;程先生若是不肯受我的请,这就……” 力行原是站在一边,极力的搓着两只手,表示那一分尴尬的情形,现在燕秋这样说了,便弯弯腰笑着道:“好好!对不住三位,我坐下了。” 燕秋将手向两边椅子上指着,点头笑道:“昌年、健生也都坐下吧。” 健生心里想着,到我这里,怎么就加上一个也字哩?可是脸子上还带了一些笑容,然后坐下。昌年倒是很随便的坐着,不过低头一看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子,还是空的。这就向燕秋面前拿过酒壶来,反是先向她杯子里斟上了一杯,再伸到对面座上去,和健生斟酒。燕秋这才想起来,只管对付新朋友,把两位患难与共的老朋友可就丢到一边去了。两张脸腮上,立刻飞起了两个鲜红的印子,倒像已是喝得有七八成醉意了。 昌年已是看到她为难的样子,立刻把眼光放到桌上菜碟子里去,乃是一碟猪耳朵,一碟猪心,一碟海蜇皮,一碟咸蛋。这就笑道:“果然的,除了猪身上的,便是鸡身上的,再其次,便是海菜了。说不要咸蛋作汤,还是用咸蛋配了一个冷碟子。” 力行笑道:“这实在是要原谅他们的。假使不用咸蛋,他们又要到猪身上去找一样菜了。这里虽然有海菜可以运来,可是吃的海菜,也就仅仅是海参、蜇皮、鱿鱼、墨鱼之类。像鱼皮、鱼翅,已经是不用的,决不能更找一种罐头鲍鱼来摆碟子。” 在他们这样一谈话,把这个岔打了过去,燕秋那脸上的红晕,才退了下来。在她心里,这就很有一点感想:费、伍二人对于自己接近这位程先生,是十二分不高兴的;昌年呢,还极力镇静着。不肯表示出来;健生可就不然,未免把不平之意,形于颜色。其实自己不过是觉得程力行直爽,也就愿意借他这一点热心,找自己的两位哥哥,对于恋爱这件事,自己是十分稳重的,哪里会和这么一个新交的朋友就种下情愫呢?他二人也就多虑了。 健生接过昌年一杯酒之后,曾是向他看了一眼的,意思是问代表她呢?还是讥讽她呢?昌年却不介意,他自端起杯子来,也好像在那里暗中答复着:她自己心里会明白的,我们又何必去故意让她知道呢?这一刹那间,这席上各人的心思,都有一种变化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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