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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朱督军道:“不用了,现在你算命算得很好,若是卦占得不好,我还是办呢?还是不办呢?可就会把我弄糊涂了。”

  周了菴也不能说卦一定占得好的,只得算了。当时又恭维了一阵,就告辞出来。到了家里,王润身已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等候,周了菴连连作揖,笑道:“恭喜恭喜,事情告诉成功了。这一下子,黄师长恐怕不要出个两三万,窑子里要大大地发一注子财。要论起来,不是我这一张命,他们的事,绝对不会成功。无论买卖哪一方面,都要给我一点儿报酬费才好。”

  王润身一想,这人真是一点儿不放松,刚刚权柄在手,就要敲起两方面的竹杠来,因道:“那是自然,我会到了他们,我一定将尊意转告。”

  周了菴笑道:“这是打铁趁热的事,怎样还等你会到他们再说。老朱为人,我是知道的,说讨就讨。他现在主意决定了,也许今天晚上,就把两位新人接了回去。俗话说得好,新人接进房,媒人扔过墙。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理我们吗?老朱那里,总算我一套好话,说得他死心塌地地相信,这后一步,就靠我们几个人保守秘密了。再说黄师长要成大事,也决不惜小费的,就叫卖主方面,多要几文,把我的钱,也就包括在内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不是为了几个钱,我为什么肯丢这么大的面子,用少将的名义出来卖卦,这事就望王老哥成全到底,我当然也要预备一点儿小意思,做你老哥介绍之费。”

  王润身笑道:“笑话,笑话!我还分您那个辛苦钱吗?你老哥既然把这事看得很紧切,让我马上去走一趟,只要他们明白好歹,多少总可以提出一点儿款子来的。”

  周了菴昂头一笑道:“他们不想发财就算了,若想发财,似乎以不得罪我为妙吧。”

  王润身见他大有挟制意味,倒不敢冒昧从事,因道:“据你老哥的意思,要多少报酬呢?”

  周了菴将右手三个指头竖着,就向上一伸,因道:“这两位新姨太太,一人借一千五给我,共凑三千之数。我有了这款子,也不再算命了,就可以做一点儿小基本金,在政界上活动活动了,我是老想找这种机会,没法子找得,今天找得了,我岂能放过?”

  王润身听了他这话,真吓了一跳。自从有算命先生以来,从没听见说有这样贵的算命费,要一千五百块一张。但是他要拆个烂污,把这事宣布,不但买卖不成,连黄师长的地位,都有些摇动,又不能拒绝他。

  这天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王润身为了要撮合成功起见,只得去找着黄师长,把周了菴借故敲竹杠的话说了一遍,黄师长一想,这话也是真,眉头一皱,便对王润身笑道:“有了,你去对他说,我们是随营学堂先后老同学,有什么不可商量的。他要多少钱,都可以到我这里来拿,何必和那些龟头去办交涉呢?明天晚上,我请他吃晚饭。叫他在家里等着,我派汽车去接。明天我也没事,可以叫几个条子,大家同乐一晚上,你也可以参加,你看这办法如何?他要钱也好,他要事也好,明天都可以当面说。”

  王润身信以为真,立时把这事用电话通知了周了菴。周了菴一想,有了,他自认是我的先后同学,我乐得趁这个机会,和他亲近亲近。到了次日下午,每日应吃的两片面包,这时也放下不用,省得到了席上,又吃不下东西去。于是静坐在家里,等候汽车来。不多一会儿,果然汽车来了。周了菴走出大门,一脚踏上汽车,就有人在身后,给他关上汽车门。坐下来两边一看,一边站着一个挂盒子炮的武装卫兵。喇叭呜的一声,向街心里直奔了去。

  周了菴多年没有尝到这种风味,一看街上的行人车马,老早是纷纷地两边闪让,心里就是一阵痛快。到了黄师长家里,一下汽车,两个卫兵,紧紧在后跟随。一直走到客厅,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并不像请客的样子。就是主人黄师长,也不见出来,看了这种情形,倒不免怔住了。但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卫兵,抢上前一步,将帘子掀开。没奈何,只得钻了进去。当周了菴走进客厅以后,帘子一放,两个护兵,贴着风门一站,把守关口一般,直挺挺地立着。

  周了菴一看这里,是个小客厅,随摆着几张半旧的沙发,并不像是接待贵客的地方。屋子里只亮了一盏电灯,反不如走廊上那样通亮,转觉阴暗暗的。自己坐在沙发椅上,一只手向茶几上一放,闻着有些尘土气味。站起身来看时,刚才搁手的地方,倒印上了一道光印。原来这茶几上的浮尘,积得很厚。这个客厅里,不但少会客,平常听差都是不来照管的了。周了菴看着情形不对,未免怀着鬼胎。便隔帘子问两个护兵道:“黄师长呢?”

  护兵道:“不知道。”

  周了菴道:“怎么不知道呢?黄师长不是吩咐你两人去接我来的吗?”

  护兵道:“不错,是师长吩咐我们去接你来的。他只说接了来,就请你在这里坐,别的话全没说。”

  周了菴道:“大概黄师长不在家,我明天再来会他吧。现在我回去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做要走之势。那两个护兵,不约而同地,隔着帘子将手一拦,冷笑道:“请你坐坐吧,师长就会来的。”

  周了菴道:“我还有事,怎样能老等着呢?”

  护兵道:“师长吩咐了,说请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没有师长的命令,我们不敢让你走。”

  周了菴心里已然明白,这分明是软禁起来。眼见两个护兵,都挂了盒子炮,又不敢和他争论,只得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真不懂,我想你们一定听错了话。”

  周了菴到了这时,越想越不对,这分明是黄师长定的计,将自己软禁起来,可就把两位姨太太送过去了。只要过了今晚,木已成舟,我就破坏,也是枉然。我也没什么事得罪他,料他也不能将我怎样。如此一想,心里也就坦然,且静坐在这里,等黄师长来发放。不料等了一晚,黄师长也不曾来传见。到了夜深,索性不想出去了,就在沙发椅上放头睡去。睡到次日早上,脸也不能洗,茶也没有喝,苦不堪言。加上鸦片瘾又抗不住了,鼻涕眼泪,一齐发作,自己软瘫了,站立不住,就躺在沙发上。

  到了一点钟,不住地听到说叫吃饭的声音,自己肚子里,波涛汹涌,不住地鼓动,只觉口里一阵一阵地流黄水。这时心里的不好受,也无法形容,不由得不哼将出来。门帘子外,依然站着两个挂盒子炮的兵,不过不是昨天那两个人罢了。和他们问了几次,知道黄师长,昨夜三点钟才回家,这时还没有起来。这也没法,只好等着。一直等到三点钟,黄师长才来传见。周了菴打起精神,跟着卫兵,一直到黄师长卧室外,一间小房里相见。黄师长早就躺在软椅上,看见他进来,含着笑点了点头,也没有起身,也没有说什么。周了菴虽明知道他是搭架子,可是也无可奈何。鞠躬已毕,因先笑道:“昨天就来拜会师长,又偏是黄师长公出去了。”

  黄师长道:“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并没有出去。你不是知道阴阳八卦吗?我以为对于这事,总会算出来的,所以看你怎样说。等了你一晚上,你也没有一个信儿,这大概你是没算出来了。”

  周子菴道:“师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菴穷极无聊,不过借这个名儿,混一碗饭吃,哪里懂得什么阴阳八卦?”

  黄师长口里衔着一根八寸长的小旱烟袋,烟袋头上,插着烟卷。烟袋是歪到嘴角边,斜着眼珠对周了菴笑道:“我瞧你就不成,你这样子,是烟、饭两瘾,都有些架不住。这是今天的事,昨天一点儿也不知道,上了我的圈套,可见你这八卦是不准的。就凭你这种样子,一张命,要人家一千五百块钱,你不觉得多吗?”

  周了菴道:“那原不敢说是命礼钱,不过这是喜事,讨两个喜钱罢了。”

  黄师长道:“又不是我讨姨太太,你和我讨什么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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