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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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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豹和贾舅老爷在这里大开谈判,那当事人过有才坐在一边,反而一言不发。等他们谈完了,才对解豹道:“解厅长所说,兄弟都可以承认。不过这里曲折太多,希望解厅长写一封信给兄弟,兄弟可以把这信寄到西藏屯垦使署去,作为兄弟个人的报销。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解豹眼珠一转,甩手抚摸着下颏,呆了一会儿。 过有才道:“并非兄弟分外要求,这不过是备了一种手续。若是解厅长认为手续上有困难的话,就作罢论。只要尊处直接打个电报给屯垦使,那也可以的。” 解豹道:“这个不成问题,还有一桩事,要阁下办一办呢。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发出一笔四五十万的边款,恐怕有人议论。总要想个法子,塞住各方的嘴,而且免得他人援例。这个法子,杨总长已经通知闵总长了,闵总长很是同意,只要你老哥去办。” 过有才道:“只要办得到的,是兄弟自己的事,当然尽力去做。” 解豹笑道:“一点儿不费力。就请你老哥放出风去,说是边防十分不稳,现在屯垦军枪械虽然勉强可以维持,但是子弹和饷款十分欠缺,恐怕不能维持多日。屯垦使因为这个缘故,缩短战线,扼守宁静。此外还有一层,就是要有真的两个电报,拿来在阁议上看,然后才是真凭实据,中央不能不发款了。” 过有才一口答应道:“这是很容易的事。最好请解厅长拟一个电报大意,兄弟好密电屯垦使,请他照样打了来,省得拍来的电报,和我们计议的不合。现在四川境内安定已久,西康到北京的电报,有十天就可以来回,还不算十分迟慢。” 解豹看过有才为人极其老实,又要卖弄自己的本领,便毫不思索,为他拟了两个电稿。第一电是报告边情请款,第二电是请款辞职。拟完了,随手就交给过有才道:“这个样子能用吗?” 过有才看了一遍,说道:“好极了,解厅长也到川边去过吗?” 解豹道:“没有去过。” 过有才道:“没有去过,怎么拟的电稿,就像办过多年边防的一样?” 解豹被他这一夸奖,面上很有得色地笑道:“公事看得多,触类旁通,也不是难事呢。” 过有才道:“一切都照解厅长的话去办,兄弟绝没有一点儿成见,就请解厅长转陈杨总长。” 解豹听说很是满意,心想这三十万,我们是捞准了。闵良玉那里,已经有约,在别处填补,再加它一点儿也有限。便道:“过先生说话,极是痛快,拨款一层,兄弟也不让他丝毫延宕。只要电报回来了,我们就努力进行。” 过有才道谢了一番,便和贾舅老爷一同出门,又到闵良玉公馆里来。贾舅老爷便先问过有才道:“贵处总可实收十五万,和敝亲这方面怎样算法呢?” 过有才毫不思索,一口便说道:“当然是对半分。有言在先,哪有反悔的道理?就是对于贾舅老爷个人,也不敢少许,五千之数,兄弟敢负责任。” 贾舅老爷一想,这个东西,真是一个大傻瓜。不知道那边的屯垦使,怎样会派这样一个人来当代表。心里虽然这样骂他,面子上自然装出十分感谢的样子,便留过有才坐在客厅里,自己到上房去,把接洽的情形,对闵良玉报告一遍。闵良玉道:“杨心田的心事,也太狠毒些,给人家十五万,就要从这上面倒赚出三十万来。什么银行里的小外债,什么前任挪动了三十万,全没有那回事。他要把五万陈牌账抵消,就算了事,那可不行。这个过代表,人倒是老实,我要出去见见他。” 说着,便叫人请过有才内客厅里相见。过有才见面,总是感谢,一点儿异议没有。闵良玉道:“我和贵上是老同学,原不必要多分这边的。但是解厅长的话,阁下想是已听见了。” 说到这里笑了一笑,说道:“他不过拨掉我一笔陈账呢。” 过有才道:“是,解厅长这人很精明。他这里还拟了有两个电报,请总长看看。” 说着,便在身上掏出那两张电稿来,交给闵良玉。闵良玉自负是陆军人才,笑道:“电报是拟得好。不过据这上面所说的军情,一日之间,外兵已追过来二百里,军事没有这种情形,这是老大一个破绽。” 过有才道:“是呀,幸亏总长看出来了,不然要闹大笑话。就请总长的示,要怎样改法?最好请总长就顺便改上两个字。” 闵良玉哪又知道什么考虑,将那两张电稿又看了一遍,情不自禁地提起笔来,便改了几句,又在电稿后批了几个字道:“如此便对了。” 过有才一见大喜,便将电稿接过来,揣在身上,当时又谈了一些别的话,便告辞回家了。到了次日,过有才用了官电纸,发那不要钱的电报,将在北京接洽的情形,详详细细,打了一个电报到西康去。一面就在北京放出风去,说边情怎样紧急,边军怎样薄弱。在那中央安定之时,报上无非记些阁潮或财政,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新闻。这时忽然传出边防上闹出大问题来,总是一桩未经人道的新闻。大家怎样不注重? 就这样喧扰了几天,官场中又发出一个官电来,正是和所传的消息一样,边境时有摩擦。自这天起,接二连三地,来了好几个电报,总是说情形危急的,到了后来,阁议上就议决了一条,拟款五十万,汇到西康去。这钱就交给西藏屯垦使署的代表。阁议散了以后,闵良玉约着杨心田一路到家里来谈话。闵良玉问道:“我们原定拟四十五万,怎样拨五十万?” 杨心田道:“何必恰好是四十五万呢?反正多拟几个,大家多分几个,有什么使不得?” 闵良玉笑道:“这个姓过的,真好打发,我们怎样说,他就怎样好?不过你们解厅长有些拿我开玩笑,说扣账就说扣账,为什么要说扣赌博账?” 杨心田笑道:“你好赌,谁不知道?还用得着隐瞒吗?惟是说赌博账,才显得一文没有捞着呢。” 闵良玉笑道:“那且不管。我想这一次事情,你应该少要几个。愚兄实在穷得厉害,我们对半分吧?” 杨心田道:“难道解厅长那一份,还出在我名下吗?” 闵良玉道:“当然。我这边一个人由我一个人支配,也不要分润你那边的了。” 杨心田道:“你那边是舅老爷,还有什么不好支配。” 闵良玉不料他已窥破了秘密,未免有些不好意思的,便道:“我正因为这事要秘密些不让外人知道,所以叫敝亲去,并不是要独吞这股账。” 杨心田道:“依我的办法,全数分作五股,你我各分二股,让解厅长分一股,你看这办法如何?” 闵良玉道:“老弟,我们有言在先,账是对分的。现在事情办妥了,你又要占老哥的便宜吗?” 杨心田道:“怎么倒是我占便宜了。钱是一个人发,又另是一个收,老哥是个第三者,倒要比两方都多得些,这还是谁占便宜哩?” 闵良玉道:“不能那样说,若不是我从中介绍,试问这事情怎样做得成。老弟,你是个有钱的机关,哪里不捞几个万,何必与我争这一点儿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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