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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第二十二回 处士学乎化金为好语 此公行矣微服出名京

  原来此位是孙一得,就是宇宙通信社的社长。他坐在一辆包车上,穿了芝麻呢的袍子,上身罩着青缎子马褂,拿着呢帽子,对杨止波招了两招。杨止波走过去,他的车子停着。他道:“我公要到哪里去?”

  杨止波道:“不到哪里去,正是向社里走。”

  孙一得向车前车后看看,点头道:“我一会儿,就到社里去,正好我有一条要紧消息告诉你。”

  杨止波明白这先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见一点儿人云亦云的消息,就和他一点头道:“好的,回头社里见。”

  孙一得的车跑过去了,孙玉秋走过来笑道:“刚才是贵社社长,好像有事的模样。”

  杨止波笑道:“他一辈子跑不到新闻,和那无事的人,这么混上一下午,得点儿口里的消息,那也算是新闻呀。”

  两个人走到社里,已经四点半钟,主人就让孙女士喝了一杯茶,打算还要她坐一会儿。孙玉秋笑道:“你的私事,已算解释明白,这钱女士我已考查了,与你并没有关系。好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止波笑道:“我这样地留人,倒像是不好,那就随你便吧。”

  孙玉秋笑笑,走到门边,她忽然站着道:“这个礼拜,我不来了。不过我要写几首诗,寄给你改一改。”

  杨止波道:“你这里现成有一首诗,我晚上改好了,再寄回给你。”

  孙玉秋笑了,看见门口没人,就把右手抬起,这么摇了两摇,然后她真走了。

  过了一会儿,孙一得果然来了。他在那边写字间坐下,殷忧世陪他讲话。孙一得大声叫道:“止波兄,过来谈一会子吗?”

  杨止波只好从房间里走来,便道:“我不知道你老哥已经来了,不然我早已过来。”

  孙一得把邻座的椅子这么搬了一下,笑道:“请坐下。我看到一位女学生和你同走,我知道那是将来的夫人。你可知道奉军快要出关。”

  杨止波就在椅子上坐下,听了这话,就站起来道:“奉军快要出山海关了?你听到哪路消息?”

  孙一得把手一伸,就拍了大腿一下响道:“这的确是事实。我下午会到直军几个人,他们大概就要到京奉路上去。”

  杨止波又坐下来,点头道:“今天,这条消息很要紧,当然是你老兄自己动手搞了。”

  孙一得道:“自然归我来,便当一点儿。不过事情很明白,奉军硬是不行,这一点,我们发新闻要注意。”

  杨止波笑道:“其实关于直奉军的消息,报纸都是不敢登的。老兄你就是没这条消息,我们也不敢乱发新闻。”

  孙一得向衣袋里摸摸,看他脸上,好像不以为然的样子,然后笑道:“管它情形千变万化,奉军须要赶出关去,这是一定的。”

  杨止波看了这种情形,也许自己猜错了,孙一得可能会到了直军几个头儿,也未可知的,当时也就答应照他的意思去办。

  自这日起,杨止波就照他的话办。次日上午,到邢家去,邢笔峰点了半截雪茄,手里拿着,好像有心事似的,只是慢慢移动步子,在房里溜达。杨止波自从认识他以来,还不曾见他在房里闲步。所以他虽然进房来了,也不曾坐下,就望着邢笔峰走来走去。

  邢笔峰看见了,这就笑着对杨止波道:“周颂才今天把《扬子江报》打电报的事移交过来了,可是社长方面,还没有把聘请我的书信照手续交到。我对于这事,就有些犹疑不定。”

  杨止波看邢笔峰态度,实在想接。可是他又怕因此把《江新日报》发电报的事丢掉,这《扬子江》发电报的事,也只是帮忙几天,那就两边都落空了。杨止波看透这一点,就笑道:“这有什么难办呢。你只管把《扬子江报》的事,答应下来吧,就今天起,每天打两份电报,等聘书到来,再把《江新日报》的事辞掉,不就行了。”

  邢笔峰这就一拍手道:“对的,对的。”

  并向杨止波、殷忧世、徐度德三个人道:“希望以后三位帮帮我的忙呀!”

  三个人都说那是自然。

  到了下午三点钟,邮政局送上双挂号的信了。拆开一看,自然有社长信,有请邢笔峰为《扬子江日报》驻京记者的聘书。当他信拆的时候,这里几个人都不免向邢笔峰望着。等他看完,就拿着信对三个人笑道:“信果然到了。多谢杨先生上午一番建议。今天下午,我请几位在饭馆小聚。为杨先生便利起见,时间定的是下午七点钟,地点是新丰楼。都要到,都要到。”

  口里这样说着,就起身把这信送到里面去了。徐度德道:“阁下又要吃一顿呀。”

  他坐在译电报稿子的小桌上,回转身来,将铅笔指着杨止波。杨止波道:“我看不要去叨扰一番邢先生吧,我晚上还有一点儿事。”

  徐度德站了起来,将铅笔向桌上一放,把手一指道:“你真是个书呆子,这不是请,是我们自吃自呀。”

  说到这里,伏到大餐桌子上,捡起一支毛笔,裁了一角纸头,写了几个字道:“回头有话告诉你。”

  他写过了,将报纸头向杨止波一递,杨止波看了一看,他把报纸头立刻用手一搓,这位徐先生却是会烧邢先生的冷灶的,这事是要不得。不过有些时候,戳穿邢先生的门槛,叫大家不要上他的当那也好。所以杨止波看了以后,也就是微微一笑。

  新丰楼在香厂路口上,当年是最大一家山东馆子,现在已关了二十年了。所以这一晚,很花了邢先生一些钱。吃了饭,杨止波就邀着徐度德一路,一面走一面谈。徐度德走到人稀的地方,就对杨止波笑道:“你知道邢先生又为什么请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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