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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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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秋笑道:“我现在就剩寡人一个,什么东西我都要。不过要看你的收入如何,才可决定。这样吧,就只给我一床被,早上一份洗脸家具好了,此外,随便吧。” 杨止波道:“这着棋,我猜都没有猜着,这实在是可庆的事情,东西我自然要办,还要吃点儿什么才好,我们共同庆祝一下。” 孙玉秋道:“这几天,我决计誓守女师大,所以你那里我也不能去。至于庆祝,你说要预备一点儿吃的,我看省下这笔钱来吧,给我买些有用的东西。这比共同庆祝还有意义得多。” 杨止波道:“好!我这里谨敬奉行。” 连那边电话,也为之一笑了。 到了下午六点钟,杨止波就到女师大会客室里去了,一会儿工夫,孙玉秋就来到。一推门,她就看见一个布包袱的铺盖、一个小箱子、一个小藤篮,放在椅子上,见杨止波靠椅子旁边站定,有点儿似笑未笑的神气,便大为一惊道:“你比送个学生来校,这行李也未见得少。” 杨止波笑道:“难道我不是送一个大学生来校吗?” 孙玉秋笑了一笑道:“你这就花钱不少吧?” 杨止波将脚踢了一下铺盖道:“这里面一床被条、一个枕头、一床垫被的单子,除了一床褥子是买的,其他都是我那里腾出来的。这边一口箱子也是我的,现在我用不着,也奉送给你。” 但杨止波虽这样分辩着。可是孙玉秋却有一句话不好出口。因为他分了铺盖一半,这就有共枕之嫌了。不过这件事,恐怕也未曾想到。孙玉秋笑道:“我这谢谢了。” 杨止波道:“我到这里来,也不宜太久。你交伙食费,恐怕要用点儿钱,我也带来了。” 自己说着,就伸手到衣袋去掏,掏出几张票子,就交到孙玉秋手上,笑道:“没有什么话了吧?我走了。” 孙玉秋点点头道:“你走吧。” 于是乎杨止波就走了。 这整个月,北京没有什么大事,杨止波邀了孙玉秋出来,看了一晚上戏。女师大这时候早关了校门,孙玉秋早约好了冯爱梅,在她家寄宿一宵。杨止波送她到了冯家,这才回去。却是晚上的雪下得更大,到家有一点半钟,那院子里雪,却像棉花倒在地下,踩下去竟一点儿响声都没有,屋宇上下,都是白色,虽觉没有灯光,却也很亮。隔楼的朱漆栏杆,本户的绿油窗户,都在淡淡地白色之中。杨止波进得房去,扑去身上的积雪,才把外衣脱下,把灯光扭得更大一点儿。再向玻璃门外一看,只见雪像白球也似滚着,真是乾坤不夜、天地无尘。足看了一个小时,方才睡觉。 次日杨止波起来,却已十点钟了,看看门外,雪堆一尺多厚,天上仍是彤云密布,直有再下的趋势。洗脸完毕,他到隔壁屋内来,见着殷忧世道:“这天还要下,我完了事,到哪里看雪才好呢?” 殷忧世捧了一杯茶,在他屋里走到写字间来,笑道:“这看雪,以我的愚见,就是北海最好,登那白塔上一望,这么大一个城被大雪盖了,可是尽在眼底。” 杨止波点头道:“你这话,是对的。下午要是没有事,我打算逛逛去。” 殷忧世笑道:“我实在怕冷,阁下要约伴侣,还另请高明吧!” 杨止波也笑了。 谁知这日下午,仍旧下雪,杨止波没有去成。直到第二日不但雪已经停止了,而且出着很大的太阳。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心想和孙玉秋通个电话吧,看她能去不能去?自己正这样想着,孙玉秋却来了。这时女子依然没有大衣,孙玉秋在大棉袄上,围上一条紫色毛线围巾,这围巾很宽很大,出门往肩上一围。杨止波看到她来了,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想去逛一趟北海,你去不去?” 孙玉秋进了房来,把围巾扔在床上,见被条虽少了一床,可是多了一床狗皮毯子,用手按了一按床随之一笑。杨止波道:“我问你的话,没有答复,倒先笑了一笑。” 孙玉秋笑道:“我看你不冷呀?” 杨止波道:“谢谢你的美意。狗皮毯子盖着,这还会冷吗?我邀你逛北海,你去与不去?” 孙玉秋坐在他的床上两脚尖抵着地,把身子颠了几颠,笑道:“我这两为难了。我今日下午没课,原想到你这暖和屋子里来坐一坐,这有多好。可是北海看雪,也很有味的。” 杨止波道:“我就是怕你有点儿冷。不然,我赞成你去。” 孙玉秋想了一想,笑道:“冷我不怕。” 杨止波道:“我这里有件毛线背心,你可以加上我们马上就走。” 孙玉秋笑道:“我不!” 杨止波将他一件毛线背心找了出来,放在玉秋手边,而且自己就出去了。孙玉秋笑了一笑,只好将毛线背心加上。刚把衣服扣好,杨止波就进来了,两个人笑着,这就向北海去。 粉房琉璃街直道不能通北海,这要弯着走,所以有七八里路。但是看看这雪景,倒是有味。这里不像南方,雪止了,就会化,它却是冻在屋顶上头,动也不动。整条街上,尤其是胡同里,上下全是雪白一片。两个人全走的胡同深处,踏在雪地里,人的前后只见雪花乱滚。杨止波道:“这雪很有趣的。可是等上几天,路中间,被人践踏,沾上了黑泥,那就不堪领教了。” 孙玉秋道:“这雪太大了,人也没法儿弄呢!” 杨止波道:“怎么没法子弄呢?都动手呀。这要有很好的市政长官,就能弄得好。” 孙玉秋笑道:“那自然,我们祖先不曾造万里长城吗?” 杨止波很觉她的话受听,就谈着话走路,进了顺治门大街看到挨城门边的店铺,就有两三个人在扫积雪,把雪倒在城脚下。积雪自然是一块一块的,所以堆了起来有人高了。 两个人走了一点多钟,这就到北海门口。这里过金鳌玉 桥、三海楼阁、十里园林、这就完全变了。它变得顷刻成花,宫殿变玉。站着高处一看,几十里路全是粉白的世界。两个人买票进门。孙玉秋道:“我们先到漪澜堂去望一望吧。刚才我在金鳌 玉桥看到,在北海里有一部冰车,听说当年西太后就坐过这种冰车,我们何不也试一试?” 杨止波道:“好的。不过这那拉氏专横奢侈,弄得民不聊生,她坐过的冰车,你也愿试一试?” 孙玉秋道:“谁说学她呀。” 她说着这话,不免脸上红了红。杨止波笑了一笑道:“这是前清的事,不谈它了,我们走吧,快些去上冰车呵!” 两个人赶快走着,就到长廊围绕着的漪澜堂。这里有十几个人在海沿溜冰。朝外看,全是雪山,靠西岸有许多树林,白叶垂垂。眼前有五六里路的湖面,已经都是厚冰结平了,远望像镜子一般。这漪澜堂下面,就有两辆冰车停住。其实不是什么冰车,只是几根木头做的像一条宽面的板凳一样。它用不着要轮子,只要人站在木头上用篙子一撑,这木头在冰上一滑,就会飞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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