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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十七回 酒约好谈诗陶然亭内 眠迟须痛哭无定河边

  杨止波走出了梁家,心想,这位梁老先生很落伍。和前清士人往来,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何必瞒着呢?他正走着,旁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向他问道:“先生你从梁家来吧?”

  杨止波看他,扛着一根草扎的球,球上插了好些个糖葫芦,便道,“是的。”

  这个卖糖葫芦的,也有六十多岁的样子,笑道:“这梁老爷,还想做官呵!前天,我到他家门口,看到一个太监由他家里出来,手里提了一个空盒子,笑嘻嘻地走着。这又不知道得了几多赏钱呢。”

  杨止波听说太监送东西的话,这又越发有点儿不信任了。

  回到通信社,本想把梁墨西的话可以写做一篇通信。可是想到汉魏文章总是要被人打倒。这已经是一件历史。这篇通信也就无新鲜事可说了。殷忧世正在院子里散步,看到他两手伏在桌上,砚台里墨也磨了,笔也抽动了,但是他两眼望着几盆秋海棠,只管呆想,便道:“什么稿子,你在呆想。”

  杨止波笑道:“我要写这个人,对当前的政治不怎么注意,但是早几年的汉魏文章,谈起来却很重视。是谁呢?就是梁墨西。”

  殷忧世道:“这个人我知道一点儿。我有一个同乡,他知道更要详细。你要能等一等,我可以明后天,告诉你一点儿新鲜消息。”

  杨止波道:“这当然可以。不但是梁墨西,无论哪一个,有新鲜消息,总是好的。”

  当时约定了,他这一篇通信,就专等他的新鲜消息了。

  这日断黑,点了一盏煤油罩子灯,杨止波想看书,可是孙玉秋来了,穿了件灰布褂子,黑绸裙子,梳了个爱斯头。杨止波就起身向她作了一个揖,笑道:“恭喜恭喜,现在是大学生了。”

  孙玉秋进来靠床站定。笑道:“考取女师大完全是你的力量。这份装束,迟早总是要改的,就改了吧。我知道,见了面,你一定会开玩笑的。”

  杨止波道:“你本来是个大学生了。考是考取了,你父母现在怎么样?”

  孙玉秋就随身坐在床上,把手慢慢地摸了摸褥子,她道:“我为这事,来和你商量一下。我爸爸倒没有说什么,就只淡笑了一笑,说这进女师大,一进去,就要个二三十元钱吧?以后每月也要个十元钱,医学院里,配药的事自然要辞了,看你还有什么法子弄钱呢?我那妈却是骂个不歇。可是我有我的办法,对他们一概不理。这也是你教我的法子。”

  杨止波倒了一杯茶,递给孙玉秋,自己在那写字椅子上坐了,笑道:“对呀!就是这个办法,钱你不问他们要,以后要是不给饭吃,你就在学校起伙食。再逼一步,你就向学校里一搬,一天的云都散了。”

  孙玉秋喝着茶,笑道:“你说得这样容易。他们虽不是我的父母,却是带了我十来个年头,我要是就这样走了,倒是心中过不去。”

  杨止波笑道:“我也没有叫你就这样走呀!现在不必谈这些了。你现在大概要多少钱?”

  孙玉秋把茶杯放在桌上,将手指在桌上乱画,含了笑容,有话没说出来。杨止波笑道:“我知道了。女师大要交一笔费用,这就要二十元吧?还要几元钱零用,共总三十元,差不多吧?”

  孙玉秋笑了,一句话也没说。

  杨止波就打开了箱子,取了三十元票子放在桌上。孙玉秋笑道:“又给多了。学校里交费,只要十几元。你头回给我十元钱,还有六块多。”

  杨止波道:“多了,你不会留着吗?”

  孙玉秋就叹了一口气道:“你在这通信社里,就只有二十元的月薪,我这两回,就拿去了你两个月的。我有一点儿不忍。”

  杨止波道:“这个通信社,我就是为你干的。芜湖的报,为我弟妹干的。在北京,我还有两笔月薪好拿,一半给母亲,一半自用,分得四平八稳。”

  孙玉秋笑道:“好吧,我就照收了吧。自然都是你的钱,到了我手,就算是我的吧,今晚,我请你逛回游艺园。”

  杨止波吃惊道:“你不用得赶快回去吗?”

  孙玉秋望了桌上道:“那个姓吕的,又到我家里去了。我见他就有气,就跑出来了。今天回去晚一点儿,也不会挨骂。”

  杨止波道:“这倒很好呀!姓吕的到你家来,你就出来了。这一出来,女师大的费用,有了着落。我呢,也逛了一回游艺园,这岂不是好?”

  孙玉秋也笑了。杨止波好久就想找孙玉秋谈谈,到游艺园去。两个人慢慢走到游艺园。这个时候,游艺园里都是人满的,只有外面,一个挺大的花园。在杨柳树边,木板桥头,摆了几十副茶座。两人找了一副茶座,泡了茶,就细细谈开了。后来谈到了这里唱京戏的,还是一个髦儿班,班子里台柱,叫作王小梅。这在孙玉秋就有些废书三叹的样子。杨止波道:“王女士很好呀,听说她包银有七八百元,这用不着为柴米发愁了!”

  孙玉秋道:“钱是赚得不少,可是你说她自由,那就不见得。”

  杨止波道:“你和她家认识吗?”

  孙玉秋道:“我不认识,可是我有一个同学,和她家很熟。你要她们的新闻吗?那我会找到一点儿。”

  杨止波道:“那好呀!”

  直谈到十一点钟,杨止波方劝她回去,劝她不要和家庭弄得很决裂。孙玉秋听了他的话,就起身回去了。

  天气慢慢地凉了。这日早晨,杨止波正拿几根油条,在房里细细咀嚼。殷忧世走到他房里来,笑道:“今天阴历是什么日子?”

  杨止波道:“我不知道。”

  殷忧世道:“今天是九月初九呀,去到陶然亭登高吧?”

  杨止波就皱了眉道:“陶然亭名儿不错。可是这一路走去,真是其臭难闻,不去也罢。”

  殷忧世道:“今天你非去不可。梁墨西今天在陶然亭请客,请的有载沚,就是前清的委王,载浒,从前的陈王,贝勒载福,沈太傅本书,宋少保益园。你看这些人,在十几年前,那是何等威风,今天坐在陶然亭里,我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那是很有趣的吧?这样好的一出戏,你能够不去吗?”

  杨止波将油条一丢,站了起来问道:“这是真的吗?你不要骗人。”

  殷忧世笑道:“从前,我答应过你,给你找新闻。现在有了路子了,你说我骗你,这就不好办了。”

  杨止波道:“我去我去,他请的是几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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