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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一回 纳币引车巧言夸老吏 劝餐敬客妙事说先生

  这邢笔峰家,新年无事,大家坐了闲谈。洪廷耀就把他社长的事闲谈了一阵。邢笔峰请人,出钱虽然也不多,不过他是江苏人,招待方面,那很周到,这却比马社长好一点儿。当时,他就对洪廷耀道:“你的马社长对同事,稍为嫌太锱铢较量了一点儿,但是他送了五块钱为洪先生的过年费,那究竟是好人呀。”

  洪廷耀道:“说起这钱,在从前我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如今对于我,是不无小补的。去年冬天,我本想把二十块钱的事情辞了它。可是这个年月,找同样的事,真不容易,只好忍气又干了。”

  邢笔峰当时在许多朋友面前就道:“这是对的,这是对的。现在要找二十块钱的事,真不容易呀!止波兄,你以为如何?”

  当然客人都称是。

  过了一会儿,邢家开饭,各人都饱餐一顿。饭后,王豪仁、杨止波就说还有事,告辞出来。走了一截路,来到大街上,王豪仁笑道:“我丢了一张纸条在桌上,你看见了吗?”

  杨止波道:“自然是看见的。”

  王豪仁哈哈一笑,将手拍了他的肩膀道:“你的朋友,待你总算不错吧。她弄了什么东西你吃?我看你在邢家吃饭,就是没吃一点点。”

  杨止波道:“我的事,也不瞒你老哥。她用鸡汤下了一碗线粉我吃。”

  王豪仁道:“什么?线粉?”

  杨止波想着,这线粉是江西一个名称,当然他不懂。这就把线粉的做法和样子,就详细地告诉了王豪仁。王豪仁又哈哈大笑道:“这线粉不要管它了,这份情意,却是人所难能的。兄弟,再向我皖中会馆去一次吧?也许她的二老还没有回来,你们还好谈谈。”

  杨止波笑道:“不去了,我要去报馆瞧瞧,也许有事。”

  王豪仁道:“你果是有事,我就不强人之所难。我就告别了。”

  说着,他就跨着很快的步子走开了。杨止波忽然又很忙地跑来,叫道:“王兄,王兄。”

  王豪仁站住了,杨止波跑到他面前对他道:“你可别说我到了会馆里。”

  王豪仁笑道:“这还用得着你招呼吗?哈哈。”

  他笑毕,和杨止波伸手一握,走了。

  这个日子,天气还是短的,杨止波到了报馆,一点儿响声都没有。到编辑部看看,也没有人,自己倒觉得茫茫然,仔细一看,却见宋一涵床上被条堆起,便笑道:“有人在家便行……”

  话没有完,就见被条掀开,宋一涵擦着眼睛笑起来道:“我到了一个地方很有趣,晚上你同我去,好不好!”

  他披起衣,拔上鞋,便站起来,拿着脸盆,要打水洗脸。杨止波站在房门口,笑道:“不忙呀!你在什么地方,怎样有趣,说出来我听听。要是真有趣的话,我是愿意去的。”

  宋一涵用手把洗脸搪瓷盆敲了一下响,笑道:“你这是耍猴儿戏,敲锣一下,就逼着猴儿非演戏不可。要说我就说吧,他们窑子里,这日子有半个月不做生意。有家的自然回家去,没有家,在窑子里的人也欢迎我们去的。我们去了,还有吃有喝,一个子儿不花,我今天上午,就是到那里去逛的。”

  杨止波笑着,又叹了一口气,指了他衣服道:“我猜你是到清吟小班里去吧,你这种穿着,老鸨们是不会欢迎的。而且这里很多二十上下的姑娘,卖到小班里来,她们非常想家的。到那里面去找乐儿,她们虽然也对你们乐,可是暗地里正在掉泪呢。”

  宋一涵笑道:“胡说胡说!虽然我穿的这身衣服,全是布的。可是在几个月以前,我是花过大钱的呀?”

  杨止波道:“你去打水吧,这只好让你独乐了。”

  宋一涵也知道杨止波讲的是真话,但他有他的另一个想头,就是得乐且乐,笑嘻嘻地舀水去了。

  这两个人虽然做事相同,可是两个人寻乐儿,就大不相同了,所以这几天假,很少玩在一处。冬日的天短,这样过了几天,吴问禅就回京了。这时候,余维世以功课要紧,报馆去学校的路程又太多,他就把这编辑事务辞掉了。康松轩以报馆用的人不少,就指定宋一涵、杨止波二人轮流代编短栏要闻。好在这短条新闻,只有三条多一点儿,一个人代编,只要一小时到两小时的工夫就完了,这是极容易的事。吴问禅看看杨止波代总编几天的报纸,也没有登骂人的新闻,对眼前的几位官长并无伤害。吴问禅笑道:“果然四平八稳,可是《警世报》总要有一两条泼辣新闻,人家看了才算过瘾。”

  杨止波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但是给人家代编,编得没有毛病那就算很好,至于新闻要泼辣,我想这不是我代编的事吧?”

  当时,二人想穿了这一件事,就哈哈一笑。

  过了半个月,这后面那一所接待宾客的三间房子,每日下午到夜晚,总有客来。而且,其中贺天民每天必到。杨止波这就想到,这位先生每天往这里跑,大概是段祺瑞那方面已经很注意到了。不过,这新闻倒又没有受过段祺瑞的什么限制。有一天深夜,等着大样,彼此无事,杨止波拿了一本英文周刊在看,宋一涵却是坐在总编辑位子上,把一张格子纸摆在面前,就拿红笔在纸上乱写,头也不抬,只管写去。杨止波坐在他对面,以为他是写东西好玩,便笑道:“你又在做戏评吧?”

  宋一涵这才将头抬起,把红笔放在桌上,把手将那格子纸提起来,笑道:“你瞧一瞧,凭这就可以给我一个谘议。”

  杨止波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就接过来,对电灯光仔细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字,是社论,便道:“哦!是给《民魂报》写的。”

  宋一涵笑道:“你看这一段,写得怎样?”

  他把手指点了红格子中间一段。杨止波这就依了他看那一段,上写着:

  若夫八方无事,听命中枢,当然我公不妨东山丝竹,其乐逍遥。围棋赌弈,胸有成竹。若一旦天人不测,群小蠢动,则我公擎天之柱,一声霹雳,四海眼见波清,群魔共将胆落。

  杨波止看到这里,不觉哈哈一笑,将那稿子交还了宋一涵。宋一涵将稿子摆着,笑道:“我兄为什么发笑?”

  杨波止将面前英文周刊拿起,向桌上吹了一吹灰。其实这桌上是没有灰的,不过借了这样动作,心中思想了一下,回头把书依然放在自己面前,笑道:“我兄把我当个朋友呢,我就说,若是不把我当个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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