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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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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又山摇头道:“不是不是,那有什么喜可贺。这吴问禅正要找一个编辑助手,他知道你老弟在芜湖干过日报,他就问老弟干不干。我说他现在有事,不过都是干这一行的,问禅若请他,包他必来。问禅说,那就很好。至于你现在的事,毫无冲突,可以不辞。老弟,你这白得一笔收入,这不是可喜吗?” 杨止波拱拱手道:“多谢老哥你关照,不过这事靠得住吗?” 方又山正色道:“这岂能开玩笑。今天晚上,你去见一见他,彼此谈谈。我包你一去,必然水乳交融。因为这是他请你,你老弟只要说得来,钱也不在乎,这还有什么不成?” 杨止波听他话的,倒也十分可感,又拱手道:“多谢多谢。我去见他,以什么地方合宜哩?” 方又山道:“晚上当然是报社里了,九点钟左右吧?” 杨止波点点头,心中暗想,这事若得成功,钱当然多挣一点儿,那倒不十分要紧,此次我由芜湖动身,把那里正式的事情辞掉,跑到北京来,虽说有事,但尚未找到一个正式工作,似乎我这个人还是无能为,心里有这么样的想法,便答应道:“既然你老哥这样说了,我今天准去吧?” 方又山又谈了一些话,知道下午杨止波还有工作,就告辞走了。 到了晚上九点钟,是找吴问禅的时间到了,一人就向《警世报》慢慢走去。这《警世报》在南新华街附近。那个时候,和平门没有开,向北是一堵城墙,城墙下是铁路。因之这街上来往的人很少,到了晚上,简直只有两三个人走路。一人走到《警世报》门口。门口挂了很大的招牌,进门是五间客厅,打通了做营业室。靠左,立一方柜台,柜台里有一个胖子,尖尖的脸,面皮很红。身上穿了老毛皮袍子,口里衔着长杆子旱烟袋,坐在一张长方桌边,有气无力吸那旱烟袋。柜台外边,好几条长板凳。此外,并没有什么。杨止波走近柜台同那人点了一个头,问吴问禅先生在里头没有? 那人把口里烟袋拿出,将杨止波周身看了一下,问道:“足下是姓杨吗?” 杨止波道:“是的,我叫杨止波。” 那人道:“不错,刚才吴先生留了话,说是若是姓杨的来找他的话,他在编辑部里等候,你进去吧。” 杨止波道:“这里我没有来过,要人引一引吧?” 这人听了此话,才站起来,拿了他那根旱烟袋,朝玻璃门外一指道:“这用不着人引,走此地往后一拐,看门上挂了编辑部的牌子,那就是。” 杨止波就推玻璃门前去。一进去,是个四合院,左右四间房全堆着是纸。院子里堆下了机器裁纸刀和一些机器的零件。这里是以东方为大边的,朝东走,有五间屋子,全成了排字房。靠右两间房,放了三部平版机,有一架还是极小的机器。因为这个时候,北京只有一部卷筒机,是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用的,以外尽是对开平版机,这就可以想到北京报纸的销路,是如何不振了。走这里有一条小巷,穿过小巷,又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靠北三间北屋,门口果然挂了编辑部的牌子,这就是会人的地方了。 这我们要说这位吴问禅了。因这报馆的总编辑,被官方捉住监禁了,算来还要四五个月才能释放,在这个期间,《警世报》就安排了吴问禅代理。这吴问禅的年纪,只有二十二岁,所以他又在北京大学念书。他是长长的一个面孔,穿一套西装。这天,他邀了两个帮忙的人,在宾宴春吃晚饭。 这时,宾宴春开在骡马市路北。南方人喜欢在这地方吃饭。而且还很便宜。帮忙的一个也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叫作余维世,是个小胖子,朋友叫他为小余。一个孙通璧,圆脸,很大的一副个儿,他在司法讲习所念书。姓余的在这里编一些短条新闻,姓孙的翻译点儿作品。吃了饭回报馆,看看时间还早,吴问禅笑道:“现在九点钟还没有到,我们还来一会儿小扑克吧。” 这余、孙两位全是年轻人,都是好玩的,吴问禅一说,都说一声来,就在一张写字台也是编辑桌上,把扑克摊开来,三个人把椅子搬着坐了,围了桌子把扑克打起来。打了约十分钟,只听得一位在编辑部做杂事的人,隔了窗户说道:“总理回来了。” 这三位打扑克的人,彼此看了看。吴问禅轻轻地道:“我们收起来,不要打了。” 于是三个人赶快把扑克收起。 过了十几分钟,杨止波来到门外,看到干杂务的人,由门里出来,便道:“问禅先生在编辑部里吗?我叫杨止波,是吴先生叫我来的。” 干杂务的就将编辑部的门扯开,点头道:“在里面,请吧。” 杨止波进了门,看到这里正中屋子里,有一张长桌子照直一摆,把这间屋子分去了一大半。桌上有蓝布蒙了桌面,上面摆着许多字纸,红墨水瓶子、浆糊碗,还有一大抱毛笔。左边有许多床,右边又是一间编辑室,朝下,摆了一张写字台,夹了写字台,面对面地摆了两把椅子。余外一张床几把椅子,这屋子里也就完了,杨止波虽没有进过大报馆,但是在上海《申报》《新闻报》外面,却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次,那四五层的大楼,应该不是这样简单呵! 吴问禅看到杨止波进来,就出来一握手,便道:“我是吴问禅,杨先生在上海,我也常听见说,今天在北京遇到,这就很好吗。请到里边屋子里坐,我还有两位朋友要介绍介绍。” 杨止波当然随了他进屋,吴问禅就把余维世、孙通璧二人介绍一番,杨止波靠下方椅子上坐了。顺便看这桌子,通信社来的稿子,一家一家地叠着,堆得很厚,看起来足有三四十份。屋子里面,有两个订报的架子,有十几份报,在架子上挂着。杨止波道:“这晚晌,正是吴先生办公的时候,我也不必在这里多打搅了。今日正午,方又山带到的口信,说是吴先生在这时候叫我来,有话谈谈。” 吴问禅坐在对面,说道:“是的。现在我这里缺少一位助手,就是编编短条子新闻,还有看大样。短条子新闻,本来余先生在编,可是余先生在念书,看起来也不能久编。杨先生怎么样,可以帮忙吗?” 杨止波道:“吴先生找我,当然十分看得起我。我帮忙是可以的。不过看大样,这事我能够担任吗?” 吴问禅笑道:“这也没有什么,照葫芦画样好了。” 正这样说着,只见外边门闪开,进来一位四十上下的人。他穿了一件灰哔叽面皮袍子,罩了一件花青缎子背心。背心上面三个袋,在扣绊缝里垂了一截金链子,下半截垂在这上面口袋里。这是当年阔人的打扮,口袋里藏着金表。他胖胖的一个脸,嘴上留一点儿小胡子圈儿,鼻头上架着一方大框眼镜。这在当年,很像一位总长的派头。那位管杂务的人正在外屋子里泡茶,又插嘴道:“总理来了。” 这样轻轻地一声报道,立时这编辑部又是一番情形,左边房里,那床上本来有人,而且说着话,几个人哈哈地笑着。这时起,就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右边屋子就是杨止波座谈的地方,这就各人都默然。那人进了这间房,吴问禅道:“这是我们报馆里总经理,康松轩先生。这就是我昨日和总理提起的杨止波先生。” 杨止波同他深深地一点头。 康松轩道:“请坐嘛。” 他手上拿了根雪茄,把烟向空处弹了一弹灰。大家坐下。他坐着挨紧吴问禅,问道:“要对杨先生说的话,你都已谈过了吗?” 吴问禅道:“谈过了,杨先生表示很好,愿意帮我们的忙,我们还没有谈到待遇。杨先生也是一个能手,在芜湖当过总编辑,在我们这里看大样,是绰有余裕。” 康松轩听到说没有说什么待遇,止波就答应帮忙,而且他也是个当过总编辑的人,愿意来看大样,这都很好,便道:“那很好,吴先生作诗填词,那也是他拿手好戏,听说杨先生填词也很好,两人在一块儿办事,那更是气味相投了。” 杨止波道:“那不敢当,我在二君手底下,见习见习吧。但不知道哪天来上工呢?” 吴问禅笑道:“杨先生肯来,就越快越好。” 康松轩将雪茄送到嘴里去叭了两口,点头道:“是呀,越快越好。” 杨止波道:“晚上,我也没事,就明天来吧?” 康、吴二位都说那很好,随便说了几句话,康松轩道:“杨先生坐一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少陪了。” 杨止波立刻说请便请便。康松轩早已起身,就推门出去。这余、孙二位虽然也说了几句话,那都是不关重要的事。直等这位总理走了,吴问禅笑道:“我们虽是文化团体,但是这里很多人还过着各部那一套,叫一声总理来了,总理走了,还是很吃香。” 于是余、孙二位都哈哈大笑。杨止波道:“我想这事,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余、孙二人听说,更是一阵大笑。杨止波不懂这话,为什么又惹起二位大笑。吴问禅看到了,恐怕引起杨止波的误会,就把刚才打扑克的事,轻轻地说了一番,杨止波也听得好笑。就在这时,有个排字的学生,隔了玻璃窗户,高声叫道:“总理走了,我要唱了。杨延辉,坐宫院……” 这一唱,编辑部里就哄堂大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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