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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逆旅晤蛾眉青垂寒士 轻车弄虎穴巧服群雄(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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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广发明知这个屋子,是关闭活票的地方,自己进去,凶多吉少。然而既然来了,却不可退缩,便毫不畏惧的跟着他走。进去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破桌,两条板凳。桌上只放了那个泥蜡台,什么也没有。那人道:“我们横将,已经知道你老哥来了。不便相见,请你老兄在这里稍等一等。” 说着话,随后有人送了茶壶水烟袋来,倒不像是恶意。不过这烛光,照在黄土壁上,影黄黄的,四围不曾有一丝墙缝。屋顶也是平的,糊泥土,这倒像所土牢。茶烟送过之后,就有一个人陪着闲谈。据他自说姓马,就叫千里马。韩广发是个老江湖,谈吐之间,自然也不会流露什么痕迹,说得他很高兴。谈了许久,千里马出屋子去了一会儿,回来告诉他道:“我们横将,因为几个弟兄打启发(按即抢劫之谓)回来,很有些油水,预备了一点酒,大家痛喝几杯,不敢把你老哥当外人,就请在一块儿喝两杯淡酒。” 韩广发道:“自己人原用不着客气,既然横将有这番好意,我也不推辞了。” 千里马听说,就引他出来,走到天井里,满天是星斗,这才知道已是晚上了。 踅过两重院子,上面一所屋中,灯烛煌煌的,油纸窗户上通出光来。走了进去,一张大圆桌,四围围住八把太师椅;桌子下面,两个满堂红的锡蜡台,插上胳膊粗细的大蜡烛;屋梁下垂着一根细铁链,拴着一只铁碗油灯,大把灯芯草,燃着三四个灯头;火光下,照着一桌大盘子,盛了大鸡大肉。屋子里亭亭树立七个人,有长的,有短的,有胖的,有瘦的,中间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黑小个子,穿着枣红绸袍,外罩着玄缎卧龙袋。卧龙袋一路散着纽扣,露出袍子上束住的青绸板带。韩广发一看,就知道这是曹老鹞子,便向前拱揖。曹老鹞子自己通了名姓,又把在屋子里的人,都代为引见了。其中有两个人,一个是罗大个子,一个是胡夜猫子。那胡夜猫子黄黄的面孔,两只眼珠带着一种绿色。两个人的脸上,却都是横肉。韩广发见了,自不免多看两眼。大家照着规矩,让韩广发登上座,七个主人分左右坐下,只空了摆烛台的下方。喝了几口酒,曹老鹞子将面前的酒杯,捧了一捧,然后说道:“韩大哥老远的到这里,一定有什么指教,但请直说无妨。” 韩广发道:“原是陪伴一个孝子,路过贵县,因为横将在江湖上大有名声,没有路过不拜之理,所以前来奉访。” 曹老鹞子听到,却也相信了,只是那胡夜猫子因韩广发一见面,就目光注射到他身上,他心里有些不愿意。这时他听韩广发说保护一个孝子,便道:“这样说,韩大哥一定有过人的本领,倒要领教领教,让我兄弟们开开眼界。” 韩广发笑道:“兄弟并不懂什么,就是懂什么,难道还敢班门弄斧不成?” 罗大个子道:“韩大哥既然有这种义举,一定是个有本领的。若是不肯赐教,就是瞧不起愚兄弟。” 韩广发连称不敢当,但是在座的人,都说要领教,若是一味推却,又似乎不给人家面子,也是不好。只得拱了拱手道:“吃完了饭之后,一定献丑。” 自己暗下想着:一把单刀,曾练过几十年,回头我就练一趟单刀。于是喝了一杯酒。 忽然觉得左肘上,有东西碰了一下,接上听到地下一声响,低头看时,是一块小小瓦片。别人因为没留心,都不知道。韩广发却心里纳闷儿:这瓦片何来?正在犹豫,那右腕上又让东西碰了一下,一响一看,还是一块小瓦片。韩广发心里恍然大悟:这当然不是有人来暗算,必定是给我个什么信儿。我且退席,绕到这屋后去看看,究竟有什么人在那里。当时借着小解为名,就由堂屋里出去。这正屋之后,是所院子,正是小解前去必由之路。韩广发走到后面,只看见正屋的后窗,灯光明亮,那里大概便是座后。但是四周一望,并不见有什么人,这院子里只错综交互的,有许多树木。韩广发徘徊了一阵,不见什么,只好依旧归席。只在这一推双合门之间,在座的人起身一点头,韩广发还是上座。那坐在左面的吴得标,忽然对胡夜猫子道:“大哥,你头发上插着什么?” 胡夜猫子摸下来一看,却是一根三寸长的芦杆,芦杆头上,却是用刀削了的,有一个尖头,分明是人工加制的了。胡夜猫子道:“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啊!吴大哥,你摸摸看,你头上也有一根。” 吴得标一摸,果然也是照样的一根。曹老鹞子道:“慢来慢来,你们大家头上都有了,我呢?” 伸手一摸,也是一根。这桌八个人,除了韩广发而外,竟是人人一样,头上都插了一枝芦杆袖箭。胡夜猫子一想:这一定是韩广发刚才出去一趟,小小施了手段。若是他用了真的袖箭向各人咽喉一下,在座的七个人,就都会没有性命。由此看来,韩广发的本事,实在是了不得。曹老鹞子斟了一杯酒,首先向韩广发致敬意道:“韩大哥果然手法高超,请喝一杯。” 说时一举杯干了。 韩广发见他们头上都有那一根短短的芦箭,心里果然诧异,但是这东西由何而来,自己也不十分明白。这时在座的人一致疑惑是他弄的手腕,自己想倒可以惊异他们一番,倒也是乐得承认的一件事。不过转身一想,刚才掷瓦片的人,大概就是现在放袖箭的人,这人放出袖箭,不过是刚才一转眼的工夫,当然没有远去。现在若掠人家的美,承认袖箭是自己放的,那放袖箭的人在一边听见,随便一现身,自己就站不住。这样冒失的事,是万万行不得。不料自己这样犹豫着,那曹老鹞子已站立起来,举杯敬酒,自己没有安然受之的道理,也只好站立起来对干了一杯。当时在场的人一阵喧笑,都夸韩广发的本领好,说是有什么相商,只要办得到,一定办起来。韩广发道:“承诸位弟兄们好意,我的事,不能丝毫隐瞒,我不是说了保一个孝子路过吗?其实这个孝子,就是到这里来的。因为他父亲现在还留在贵处,他备了款子前来求情的。” 曹老鹞子听到这里,听入神了,将手按住酒杯,偏着头听完。才道:“这人姓什么?” 韩广发道:“姓李,是徽州人,在盐商家……” 曹老鹞子道:“有的有的,这人叫李汉才,倒是一个老实人。有你老哥来了,话极好说。但是大哥来得不巧,这人现时不在我这里了。” 韩广发道:“所有的活票,都是在贵处的,谁还能要了去?” 曹老鹞子道:“你老哥有所不知,因为我这里有一班兄弟们,他们要自立门户,另分到一边去了。他们也不能白手成家,是我把所有的东西,分了一半给他们,所以也分了十几名男女票去。老哥所说的这个姓李的,正分在我那兄弟手上,要放回这个人,那要和他商量。兄弟这边,不能作主。他那里叫大李集,离我这里还有二十里路。” 韩广发听了这话,大为扫兴。便道:“这也实在不凑巧,好在是由这边分去的弟兄们,总也是朋友,可不可以请横将赏个面子,派一位兄弟和小弟一路到那边去?” 曹老鹞子听了这话,尽管为难起来。便道:“实不相瞒,就因为这班弟兄们不听约束,才分开了出去的,要兄弟出来说话,还不如你老哥自己去说的好。” 韩广发知道这班人是最重义气的,也就全靠义气二字,头领可以约束部下;若是不顾义气,一朝翻了脸,就没有法子收束。当时也就默然饮酒,不再多说。 当时曹老鹞子留他在庄上歇下,不是那个暗屋子了,是一间极干净的上房,一样的设有床帐。韩广发一想,白跑一趟,实无脸见人,要一人到大李集去,又怕李云鹤久等无音信,心下着急,在床上翻来复去,不曾睡着。约莫有四更时分,忽听到窗户咯支咯支几下响,连忙抬头向外一看,月亮之下,果然见一个人影子,在昏黄的月光之下,隔了窗户纸一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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