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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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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大月光,今天天气虽然开朗了一些,但仍旧没有出太阳,也许再过一两点钟会出来吧。总之无论如何,我决定明天上街去。 昨天嘲笑那位重庆古稀的老者,还做了一首对子,和久龄两人均大笑不止,对子仿张之洞挽杨性农的调子做的,如下: 素嗜赌嫖成二绝,兹二绝,足千秋,况岁月悠长,人类实不堪其扰。 重宴古稀仅隔年,再隔年,便八秩,何时日短缩,阎王竟忘记勾魂。 人应该用全力攻击社会的丑恶,毫不容情地将社会的一切腐烂罪恶统统暴露出来。那怕一毛一角一点点。但人却万不可攻击人家的阴私,揭破人家的阴私,而尤其是暴露人家的阴私。假如这个人的阴私和丑恶,应该被攻击和揭破,而有益于广大人类的话,那充其量也只能归咎于丑恶的社会制度。有这样丑恶的社会制度,才有这样丑恶的人生。 一句话,——人不应该有人身的攻击。退一万步讲,即使某个人有不可饶恕的大罪,也只能够用光明正大的方法去制裁他,如诉诸法律,提到会议中公判之类。而攻击个人的私德之人,其心应该是比被攻击的人还要卑劣的,污浊的。 譬如上面所写的这个做寿的老者吧,我绝不是攻击个人,所以我绝不写上他的名姓。这样的人,我相信旧的社会上多得很。因为多得很,所以才是整个旧社会的普遍的丑恶,所以才值得记上去,值得暴露和攻击——说句笑话其实是正经话,值得写小说卖钱,公开给大家看。 “人之初,性本善”,高尔基之所以伟大,一切伟大的作家之所以伟大,就是在他们能够将人类一切罪恶都归咎到社会制度。他们能用伟大的爱去爱一切人类,无分阶级卑贱。而尤其是为人所不耻的下贱卑微的人物,如扒手、妓女、贼……之流。反之,对于有高等教育的上流人物,却是毫无怜爱的攻击他们的罪恶,归咎他们的本身,打击他,制裁他,甚至驱逐之,杀之,亦在所不惜。因为他们是明知故犯的一切罪恶的巨魁渊薮。 好了,好了,又扯远了。带住! 我应当用一天的功夫,来检点自己过去的许多缺点,平心静气的来纠正已往的过失,象韩愈作《五箴》似的,一一记下来,作自己的座右铭,使自己永不再犯那些过失和缺点。 应当慢慢开始来写《鲁迅先生的回忆》,一个一个小段片记起来,将来抄集拢来,便是一篇文章,既不费力伤脑,又完了一段几年来的大心事,一举两便。慢慢记,一天一天,脑子清醒,毫无烦恼的时候记。每段尾上都记上(《鲁迅先生回忆》)字样,以便将来抄。 第七个小说题目是《兄弟》。富有时的兄弟,穷极时的兄弟,大难时的兄弟,逃难时的兄弟,病时的兄弟,分家时的兄弟,分后的兄弟,兄弟死的时候,兄弟受外侮的时候,包括妯娌、子侄,……但不要为潘菲洛夫的《旧的现实》所套住,应该有新的发现。《兄弟》,也可以参入大长篇中。 一早爬起来,便写满了三页。 人不要妄自菲薄自己,人应该尊重自己,但也不要把自己看做神圣得了不得的人。世界上没有超人。没有神圣,一切都是平凡的。如果说世界是不平凡的,那么好,一切也都是不凡的了。二加二等于四,没有什么希奇。 但,我承认事实,人类本性虽无善恶,脑神经的组织却有智愚之分。这是先天的,生理的。 停止!停止!脑筋不允许再用,午睡吧。 上面说过,日记不是写给别人看的,那么,所记载的东西,只要自己看得懂就是了,何必把道理往返几次,说得那样生怕看不懂似的,麻麻烦烦做什么呢?这毛病,应赶快纠正。浪费时间、纸笔、脑力。 不许在床上记写,有伤眼力,又怕着凉,立改。 糟糕,晚上又下雨,但无论如何,明天一定上街去。 关于旧道德与新道德观,关于中国人与外国人的年龄观,今天想到了,但我不许我自己写了,明天,或者以后去写吧。脑子里的东西装得太多了,常常挤得发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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