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五月|恽代英

惊心动魄的五月

　　（一九二四年五月三日）

　　五月是我们的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时期啊！五月四日是五年以前二千余青年学生与卖国贼肉搏的日子，五月九日是九年以前日本预备下海陆军动员令，提出惨酷无理的二十一条交涉，强迫我们在四十八点钟以内完全承认的日子。我们是生在一个怎样紧张的时代啊！我们的地位是怎样的羞辱而危险，我们是应当怎样担负这样个重大的责任？

　　我们不应当忘记了罢！在日本的兵从山东龙口上岸的时候；在日本的兵为疑心中国人反对他，自由的捉杀山东人的时候；在他于四年一月秘密的提出了二十一条交涉的时候；在他装腔作态，要中国的外交官忍气吞声的到他的使馆里开所谓榻前会议的时候；在他陆续的在满洲山东加增军队，集中海军舰队，命令在华的侨民陆续归国以恐吓威逼我们的时候；在他拼命的凌辱我们，却不许我们有一点排日仇日的言语行动的时候；在他经了四个月的交涉，中国已经不知忍受了多少委曲，而终究他还要提出限令四十八点钟完全承认的最后通牒的时候；在我们忍泪吞声的暂时屈服，而他们的人，在他们的国中，乃至于我们的国里他们的租界中，兴高彩烈的举行胜利的庆祝的时候；我们是如何说不完的愤恨啊！我们是如何说不完的耻辱啊！全国总商会的通电说，愿世世子孙，勿忘此耻！青年啊！这到现在不过只是九年的事，我们还能够深刻的记得么？

　　便是为了这，便是为了要争得废止二十一条的条约，为要日本归还我们的山东青岛；到了欧战议和的时期，全国一致的是如何振奋啊！然而日本是没有什么畏惧的；我们的国民，虽然想藉英美的势力来压倒日本；日本已经勾结了北庭的交通总长曹汝霖，驻日公使章宗祥，他们仍然在进行他们卖国的勾当。巴黎的和会，是以主张公道，尊重弱小民族权利相标榜的，这本不过是协约国的骗局，与威尔逊的梦想；但他们为自身的利益，亦未尝不想帮着我们把日本打下去。然而他们是不能帮助我们的；我们的国内，有曹章这一类卖国贼，与日本人打成一气，北京政府已经成了日本的雇佣机关，日本人有什么顾虑？

　　于是恼怒了一般热血的青年。扑[捕]杀卖国贼已经是每个这样的青年认定了的天职了。他们动了起来，联合了起来；官厅不能禁止他们，教职员不能压制他们，父兄不能干涉妨阻他们；他们是怎样充满了革命的精神，不顾一切的前进啊！因此所以五四运动成了一个历史的纪念。

　　五四运动不只是因为打几个卖国贼而著名的，亦不止是为排斥日本；他的可以注意的，是那样普遍于青年界的革命精神；他们对卖国贼的政府作战，他们亦对死板无生气的旧文学作战，他们亦对陈腐不尽职的教职员作战，他们亦对一切不近人情而剥削青年利益的经传礼教作战。接着不但卖国贼被打下台了，无论是学校或社会里面都发生许多新运动新气象。一切旧的都崩坏了，一切新的都萌芽了起来。许多人都以为五四运动将要是新中国的新生命。

　　然而现在呢？因为我们的懒惰，我们的散漫，我们做事的中间有了许多的错误，五四运动像辛亥革命一样的，要成为一个可耻的名词了。不要说二十一条仍然是没有撤销，根据二十一条而为日本所占领的大连旅顺仍然没有归还；而且自华盛顿会议以后，英美与日本的利益得着了一个调和，于是一大伙的来劫略我们了。我们所称为北京政府，不是又只成了英美日本合伙的雇佣机关么？五十万的临城赔款，在北京任意干涉我们的司法与外交，不是与二十一条交涉又成了一样蛮横的事了么？然而一般青年们的精神似乎不如从前的热烈了。

　　我愿大家在这样个惊心动魄的五月里，要想一想罢！我们能够忍受二十一条之如此继续存在么？我们能够忍受这许多接二连三的变相的二十一条交涉么？我们能让五四运动一切的成绩，便像这样的扫地以尽么？

　　倘若我们的青年以为是不能这样呢，那便我希望我们大家要做下列的一些事：

　　第一，我们应当明了中国政治经济的真状况，要知道我们真正的危险，以及救治这种危险的方法。还有些人在歌颂顾维钧吴佩孚的爱国，与英美的友谊么？丑啊！瞎了眼睛的青年！

　　第二，我们应当将我们周围的人团结起来，要团结了才可以反抗一切大的小的恶势力，才可以为自己与为中国的利益而奋斗。我们应当团结我们的同学；还说小一点，应当团结我们的同班；还说小一点，应当团结我们同班中间的少数人。但是一切小团结，都是为我们需要一个大团结。我们要在这种团结中间，学习处团体的法子，而且要用各种法子引起更大的团结来。我不是劝你们组织一个小团体，来出风头，尝一尝做个小头目的滋味；我是劝你们组织一个小团体，去伺候团体以外的人，去受团体以外的人的气，有时候甚至于要受团体以内的人的气。受气是必要的。必须学习了受气，才组织得成团体，才可以希望有更大更大的团体。受这样的气算什么事情呢？我不相信我们的青年，只甘心情愿的受日本的气，受英美的气，却不肯受自己伙子里的气以组织一个对外雪耻的团体。我们受日本的气，已经九年了啊！我们真要是不愿受气的人，为什么不要脸的偷生在世上？我们倘若要吐这一口气，为什么又这样褊狭急躁的不肯稍为委曲一点，把周围的人团结了起来？

　　第三，我们应当为我们周围的农工平民努力，使他们要同情于我们，要帮助我们。中国不会是我们几个学生所能救治的，我们必须农工平民大家都站起来。怎样使他们站起来呢？我们一定要去接近他们，要去为他们作工，要联络他们的感情，辅进他们的知识。我们在今天正好决定我们的志向了。我们要开始做事。中国有四万万的农工平民，要许多人为他们做事，我们应当做这样的人中间的一个。有人说，这不妨害我们的功课么？这不耽搁我们的时间么？我假定你们办一个平民学校，或者用几点钟与这些农工平民谈话，我想至多亦不过像你今天看小说睡懒觉，一样妨害与耽搁罢！你纵然能不看小说与睡懒觉，你亦没有什么分不出这一点时间的道理。我们不只是要读书啊！倘若在我们读书的时候，我们的地位更危险更堕落，读了书做什么呢？

　　我只说这三件罢！我以为这三件事今天便可以做，而且亦今天便应当做。青年啊！你们预备怎样做么？

　　载《中国青年》第二十九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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