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梦|恽代英

未来之梦

　　（一九二〇年十月）

　　这样个题目，在五月间已经做过了文一次，但时移势异，到现在有许多的梦已经醒了，或者不愿再做了。记得五月间我们几个北京的朋友，常常谈这一些梦话。六月底的时候，武昌会员每每开了会后大家亦是畅谈梦话。谈得醺然欲醉，真是想得令人觉得犹有余味。古人说，过屠门而大嚼，虽不胞腹，亦足快意。何况我们只要自信，只要努力，合大家真诚向上的精神，勇猛无前的力量，不见得一定这都是些空话！朋友们！我们今天何妨再来共同的做一个大梦！倘若被后人说几句，“理想者，事实之母也，有志者事竟成，岂不信欤？”那便是我们最快意的事了呢。

　　我这一篇文，自然是叙述我的梦，以及我所知道的些朋友的梦。但是这中间的话，亦许有许多不确不当的地方，亦许有许多不周不备的地方。我们的朋友，还盼望各人仔细阅览，仔细批评。我们要做一点事，不可不先结一个死党，要结一个死党不可不先有明确的公共的目标。大家谈谈未来之梦，便是我们建设公共目标的方法了。

　　这一篇未来之梦，要分作几段讲：

　　一、利群书社的前途

　　关于利群书社的前途，我们最近的计划，经了一个大改变。从十月以前，大概我们的活动完全精神集中于书社。到十月的时候，我们觉得书社从开办到现在，经济状况，总只出入勉强敷衍。历次社员捐款，都只能用以维持现状。这实在是不容满意的一种情形。所以我们对于书社，改变了一种态度。

　　我们因为要有一种组织，以练习且完成共同生活的必要，所以我们定然得有一种生利事业，为我们经济的帮助。而且我们盼望，这一种生利的事业，将可以生许多利益，将来为同志有学力时企谋他种发展供给资本，这所以令我们十分注意于书社。

　　就半年的经验，书社大概只好维持现状，甚至还劳同志补助。这样说他可以帮助别样生利事业的发展，怕不是眼前的事。不过我们究想若没有书社，我们仍盼望有个共同生活。这样，那便书社入款虽不够用，究竟是我们的一个补助。我们便为这一点用处，决定拼着忍受不能免的损失，去维持他。好在这种损失，社会亦能担负。我们原不为营业而营业，那便亦不能全看营业情形，以为维持与否的标准。

　　不过我们若有方法求营业情形进步，我们自然应加意努力。我们的观察，两种事都可以使我们营业情形进步。一便是加售教科书或文具仪器，一便是将书社地址搬到察院坡。若能各件事同时办起来，那便更好了。因为我们的开支，大概是固定的了。便加入服务的人，亦各系自任伙食，于书社不生影响。便令房租稍为加增一点，或营业的方便，须加增几个由书社担任伙食的服务的人，至多每月开支不过多到三十串左右。若营业项目扩张，营业地址改变，收入余利，定然不止此数。所以我们的意思，为书社前途，求他个至少自给的方法，必对这两项之一，或同时对这两项求个积极的进行。

　　我们盼望若能得千元左右的款，定然同时把上说两项一并做到。这样，我们很有把握，按年可以有千余元或数百元的余利。如此书社不但可以自给，而且可以能成就个生利机关，为我们作别事的帮助。但现在筹千元左右款子，还没有把握，我们亦想筹得几百元的款子，先搬到察院坡去，或先扩张营业项目。这样些事，在所必办，不过迟早便无一定。

　　第一步我们是要求书社可以自给。苟可自给，便令没有余钱，社员在书社外的收入，将来亦可供各种发展之用。但是我们不能不盼望书社不仅是自给，因为我们为团体为社会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安于自给为足。

　　我们以前以书社为惟一重要根据地，所以无论如何艰窘，我们不愿掺杂一点非我们性质的金钱进来。不但不愿招股，亦不愿募债。不但不愿募任息的债，便不任息的债亦不愿收。我们所欢迎的，只是一种捐款，或存作买书等费的存款。但就我们现在的意思，我们要在书社以外，在乡村中两三年内另立一个根据地。书社我们亦想略取开放主义，招募任息的债款，或名为股本亦可。大概我们的利息，以一分至一分五厘为止。借债的人，总以平素于我们的人格同事业有些了解、信托的为主。内部生活，仍然不改现在办法。我们除付息及定期还本外，没有什么义务。

　　我们因为想在乡村谋个更可靠的发展，几于有人想索性暂时丢了书社，干干净净为他谋个结束，大家用全力到乡村的事业上去，将来乡村里农业、工业的余利足够大发展时，再来图个卷土重来之计，索兴[性]建设个大规模的商业来干干。大概要一些人到乡村里去图发展，这是大家承认应当的事。谈到丢掉书社，有许多人都不很赞同，而且事实上亦不易做到。因为书社的成立，商品多系靠信用来的。顶替给人家，得不着可靠的人，怕将来生纠葛，贻累我们。一齐退还发行所，有些书报又怕武昌没人再采办。再书社的宗旨办法，向来为一般同志乃及顾客所注意。若收束了，在我们是另图发展，人家还以为是不能维持。于我们乃至新文化运动的信用名誉，亦有些不好。所以丢掉书社，大概是做不到的事。

　　就维持书社说，除了金钱的困难外，服务的人时有加入、退出的事，亦于团体事务、生活秩序每感困难。但这种办法，亦可以督促我们找新朋友，加增新分子，究竟亦有好处。苦痛是不能全然避免的，但求能于团体前途有益，决无轻与舍弃理由。

　　二、乡村教育与乡村实业

　　因家菊、启天在长沙第一师范的努力，该校第二部，可收鄂生，只出伙食书籍费用，一年卒业。家菊等做这一件运动，以便利湖北教育革新为主。所以他们盼望去的，必不要仅是中华大学的人。对于书社同志，多未在中学卒业，前曾有人提出脱离学校问题的商榷，所以他们亦提出两层注意点：便是一须真愿做乡村教育的事，一须暂时不作升学之想，切嘱不可以一时感情，冒昧决定的走这条路。

　　我们严重的讨论过后，觉得除了一切别的理由以外，为团体谋一个更可靠的发展，很宜于有人研究小学教育。便因这，我们共同生活的前途，多了一层快活的梦。现在我们说别样的发展，每每限于金钱能力，自己没有把握。不过谈小学教育，在我们能力中，总要算比较最有把握的事。在乡村中借教育运动，得一个站脚的地方，渐次再图实业的运动。这样我们便多一条发展的路。

　　比方到长沙一师第二部的同志，明年暑假卒了业，他们要找一个最便于发展的地方去办小学。或者将来我们还可以有更合宜的地方，眼前姑且假定是毓兰那里的濬新小学。这小学从前胡亮寅办得不错。后来亮寅走了，毓兰极力找合当教师，找不到手，因此时停办。我们知道毓兰同其他与此校有关的人，都很关心恢复此校。而且他们的校址，便在毓兰家中从前所建的一个庙里。若办了学校，稍为费一点力，庙产还可变为学产。这样，便有田地，有森林，一年亦可收得几百串文的出产，可以供别样发展之用。说少些我们现在只求有个小学校址。这小学一班，至少必得两个同志去办。因为这样，才彼此于教课之余，有余力照顾儿童，有余力自己研究，有余力试验乡村农业或工业。到乡村去的人，只求可供衣、食、住、书报的费用，不望有余钱。果有余钱，只用以增加教育设备，试验各种实业。假如除上说两人外，还容得一二人去，以实业为主，教育为辅，只须可以衣、食、住没有恐慌，这样办法更易求实业方面的成功。因为我们究竟注意的还是在实业界的生利，可以为大发展的预备。

　　我们此时的实业运动，大概注意养鸡、养鱼、养蚕、畜牧、森林，渐进为纺织之事。起首总从不需多钱的入手。自然将来买山兴业，总不免资本，但乡间营业资本，可以百元计，不比都市中必以千元计。那便乡村的发展，是我们能力可行的事。这种资本，还拟由都市中同志筹出。

　　我们盼望将来都市中的书社，乡村中的学校与其他实业，可以彼此互相帮助他的发展。乡村的实业，若能有个成就，不但金钱方面可帮助书社的扩充，亦可为学业有把握的高等专门的同志，供给试验学业的资本，亦可养出一班同志趣、可靠的小朋友，为我们各种事业的帮助。

　　我们亦盼望有了余钱，建筑起我们新生活的房子。假定这房子有十间房，此外图书室、工作室、浴室、食堂、游戏室、厨房、储藏室、厕屋等，约共一层楼二十间房。乡间用土砖砌盖，大概要不了两千串文。这两千串文，盼望从都市、乡村两处利息，及同志别方面的收入抽出。这是完成共同生活必要的一步，盼望能于最近四五年间实现。

　　我们开始的计划，总想先有同志进高等专门学校，研究农业、工业，将来再作大规模的企业。但现在却改变了一种想法。因为这些同志，大概非家境不能供给升学，便是与父兄志趣不合升学极为困难。即令金钱上升学没有困难，亦许中学卒业后，升学考试失败，或考不进他预定愿进的学校。况再进一层，自己没有一点农业、工业经验，便不知功课何处重要。对于现在稗贩来的农工业知识，亦不知怎样求他个本国化，这样所以亦许学习了专门知识去企业，仍然没有成功把握。这种企业，规模既大，资本必多，成功固佳，倘若失败了，或非我们所能忍受。所以还不如此时借小学教育站住脚根，到乡村去用试验的法子去硬干。起初用老法子，再渐渐自学些科学方法进去。这样，经验亦许一样教我们长进。果然将来觉得有不能自学，有进高等专门学校的必要，而且那时自己实在的程度靠得住，团体的经济实力，可以使求学的没有辍学恐慌，那时再说升学的话，比今天盲目的虚荣的升学好。

　　三、怎样多结识新同志

　　我们既盼望要用共同生活去谋与社会服务，那便将来各方面事业，须得有能力的同志，越多越好。但为团体的名誉与安全起见，介绍新同志，又不可不十分审慎。我们现在第一盼望旧有的同志，每个人要有善处群众、善理事务的修养。将来假令没有新同志加入，我们的事业一样能圆满进行。但亦盼望同志在各方面努力，多注意纯洁向上的朋友，用各样方法求彼此了解。我们现在用的法子，大概如下所拟：

　　1．注意交朋友，这一层是极容易说的话，但可惜我们大概有个共同的惰性，不肯去做。所以精神每嫌过于对内发展了，而且便团体内，亦嫌太对亲近些的朋友发展了。这种行为，很有害于我们事业前途，须得极力矫正。团体内须从某人对某人相互了解，某数人对某数人相互了解，进到无论何人对无论何人相互了解。团体外我们须极力认定须多牺牲点精力时光，去找朋友，造朋友。我们原来介绍新社员，须得全体旧社员通过。这是力求慎重的原故。但我盼望新社员的加入，一方从新社员的人格上看，一方从介绍人的信用上看。介绍人切不可稍涉大意，但新社员既多不为旧社员所熟悉，那便有些时候，不能凭自己的臆断，宁应看介绍人慎重的程度，去作赞成、反对的标准。不过新社员未加入时，宜注意多介绍与旧社员来往，既加入后宜求每个人对他有个相互的了解，这是很重要的事。

　　2．多结修养或读书的小团体，这是我们一向做得最有成绩的事。我们仍当本着不拘名义、不拘办法的老法子进行。因为这是找朋友、造朋友的好法子。

　　3．刊印《互助》。我们若能将书社中每个同志的行为志趣，使每别个同志知道，使大家注意讨论团体的现状与将来，这于团体意识的形成极有关系。说大一点，若能将各友社每个同志的行为志趣，使别个社的别个同志知道，亦使大家注意讨论我们的现状与将来，这于我们大家了解及介绍共同生活的新分子，亦极有益处。这所以我们以前有《我们的》那种印物，今天咬着牙齿定要把《互助》付印。

　　4．办小学，我们不仅想在乡村中办小学，亦想在城市中办小学。只是城市中得不着合当的校址，亦还缺少经费与教员。我们此时能力还不宜多向消费的方面用。然而城市中想能办生利的教育，现在很不容易。所以大概乡村教育总须先办。

　　5．办理想的寄宿舍。从前拟了个这种寄宿舍的办法及说明，现在写在下面：

　　（一）这寄宿舍专住多少有点觉悟的同志，住居人数多少非所计较，但无志向上的人不收。收进来了的人，倘若发现他放荡昏惰，无可救治，还请他出去。

　　（二）寄宿的房屋太小，规定捐款。捐款少于全屋租金，共同财产担任，捐款多于全屋租金，编入共同财产中。

　　（三）寄宿舍的伙食，最好轮流自理，否则与公请的厨房直接交涉。

　　（四）寄宿舍因公共安宁及便于德业进行起见，由我们规定基本规约几条，余均由寄宿的人公同自决。

　　（五）常办书报室、游戏室。管理的人共同分派。但游戏室非规定时间不得入内。

　　（六）会客规定一定时间，且在一定的会客室。

　　（七）每星期一二次临时演讲或研究班。

　　为什么急于要办这件事呢？一则可以为觉悟些的同志，预备一个完善的环境，使各人的优点越进步，弱点越改正，一天天比现在更健全。二则觉悟些的人住在一处，便于彼此切磋，以至于互相了解。我们盼望在这中间得些有力的朋友，加入我们的事业，即令不然，他们自己能因了解而结合，做他们所信为正当的事业，亦是一样。三则让他们都享受些正当生活的新空气，养成些自动互助的好习惯，他们要觉得共同生活是应该。

　　朋友不了解，是苦极了的事。而所以不了解，总不出两个原因：一因彼此不接近，一因品性上各有弱点。若有这寄宿舍，彼此便接近了。而且品性上可以互相砥砺，以底[抵]于至善。如此，若能渐进于共同生活，脱离了金钱的离间，自然能彼此如一个人。社会上一定要有这样的朋友，才能够同力协作，分工易事各尽其妙。

　　许多少年，得不着好宿所，许多少年，品性学问上得不着好朋友、好指导人。如有这寄宿舍，自然这个问题解决了。还有许多可感的同志，盼望加入我们共同生活的团体，然而我们因为有多少不了解之处，为慎重我们团体不敢轻于答应。有这寄宿舍，我们亦可以由比较不了解，而进于了解了。

　　这寄宿舍仿佛同青年会一样，但有两点不同：一、没有宗教气味，自然我们不管他什么孔、耶、佛、回，都不能像他们教徒那样迷信他。二、我们不是博施济众的性质，我们很小的力量，只好用在易于收效的地方。所以只好忍心把希望少些的朋友丢了他。

　　四、共同生活的实现

　　我们若不能得一个共同生活，若不能得一个共产自给的共同生活，那便我们还怕不能胜过恶势力的压迫及引诱，将来不但无以服务社会，且为社会之蠹。要来共同生活的实现，第一须解决妻子生活问题。这件事我们在上半年便曾大大努力一番，可惜垂成而败。但我们究竟要认这是急要的事。

　　不过就现在想，从前的盼望，在都市中实现共同生活，实在是错误。都市中生活程度既高，我们拘于都市中，发展不易，所以团体内工作不多。同志在团体外既不敢必其有安定的职业，失了职业，又不能必有团体事务可做，这样所以同志仍不能免生活的恐慌，因而不敢放手去实行共产的主义。就现在想，共同生活，断然要在乡村中实现。那便是说从办乡村教育起，渐求建筑房屋，从那里把同志的妻子搬在一处。究竟现在同志的妻子，多是乡下人，他们在乡中多少亦很要做些工作。这样不如不要他沾染城市习气，仍使他在乡下住的好。我们的乡村事业，只须有些成功，妇女工作，不致无事可做。便男子若不愿或不能在城市中谋生活，亦不妨下乡去。养蚕、养蜂等事业，需本甚少，容人很多，不比仅在城市中，有失业的恐慌。

　　我们谈到共同生活，每每连带有些弟妹等问题，须烦本身解决的。若共同生活预备在乡村中实现，这种问题亦易解决。因为果有弟妹，他的教育，自有乡村小学担任。他的生活费用，尽可团体担负。自然乡村的小学，要利用儿童合当的力量，帮助成人做生利的事。如采桑、饲鸡之类，儿童亦不定是全然分利者。假令弟妹是城市中生长的，移到乡村去，环境改变，勤劳朴实的修养易于成功，还可望他人格长进。

　　这样我们便以乡村的共同生活，为我们解决自己问题的重要一步。我们自然不能都在乡村中做隐士。不过那里是我们的家庭，是我们最重要的利源，是我们最后的退步。我们盼望这样便可以全然共产，实行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但在最近期间，每人规定非有别项收入可以自给的，必须为团体的工厂、商店、农场、学校或其他事业，作每日六小时工作。将来盼望量团体力量，可减工作到每日四小时。但不想完全到自由工作的田地。因为自由工作原是极应该的，但我们不可只注意自己得个极乐的生活，便满足了。我们宁多做点工，多争[挣]点钱，为社会谋别样的福利。所以工作至少不应少过每日四小时。

　　衣食住完全由团体供给，但只可布衣，不过二十岁不着羊裘。食则会食（产妇、病人在外），每日三餐。居住则在公有的房屋中，只有各别寝室，读书、作工都规定公共地点。

　　产妇生产前后两月，可免其作工，调养费由团体供给。病人亦免作工，其期限由医士诊定，医药费亦团体供给。

　　婴儿生两月后，惟哺乳仍由其母，抚育的事，举专人担任，免碍女子工作。其所举的人，以受过保姆教育的为宜。教育费用，由团体议决担任。求学须参酌个性长短，与团体需要两方决定。

　　同志或其子弟，可以随时脱离共同生活，但不得挪动共同生活的财产。

　　团体的许多事务，须时常会议。在共同生活未成立以前，及初成立时，尤须加倍注意讨论一切兴利除弊方法。因为这种理想的生活，于实际上究有如何价值？这种生活的改变，于实际上究是否可以成功？或者仅会闹出一些笑话，不可不十分注意！

　　成年乃至幼年男女，苟有需教育的，大家自然有相互教导的责任。有时或需出薪金聘指导的人，亦只看团体担负能力去办。

　　要求共同生活进行的圆满，第一是要求每个同志的充分了解。第二是要求团体内部生产机会的加多。这都靠首先到乡村去的人去经营了。

　　五、教育方面的运动

　　除了办小学外，我们亦还有预定的几种教育运动。在我们从前只想在都市中努力的时候，曾拟有几种办法。现在从前次所做《未来之梦》中录下几节，因为这种事现在仍须注意做。

　　1．自修会，论说办学校，自然比办自修会好，然而投入已成的学校中，便被他各种旧势力抵消我们的力量，而且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些不必做的事，实在糟塌[蹋]了许多我们有用的精神时光。若想自创学校，便只就一个中学说：一则没有钱办那粗具规模的房屋仪器，再则没有那些良善有能力的教师，三则难于与那些官厅及老先生们讲应酬。所以我想若要做切实有效益的事，只有自修会好。

　　我现在把理想的自修会办法，写在下面：

　　（一）这会以自学辅导为主，最重自力研究。收高等小学卒业程度以上团体内外的少年，亦以多少有些觉悟的为主。

　　（二）这会不立案，亦不给证书。

　　（三）这会不收费。

　　（四）国文、史、地，由指导人指导应参考的书章数节数，及指导研究方法。英文最初由指导人略加教授，总以引入能自学为主；自然科学由学生实验研究，教师略加辅助；数学由学生自己练习，教师仅做审查辅助的人。总之教师只能在必须辅助时加以辅助。

　　（五）参考书及实验仪器，由共同生活量财力、量缓急备置，以渐求其完备。

　　这种事业的好处，一可以使无力升学的得着他需要的学业，二可以使他们得着自修的益处同好习惯，三易于成功，无办事的困难，四可以帮同志的人读书，亦可以帮来读书的人变成同志。

　　但是我们这亦不是博施济众的性质，那些仅为想占这便宜的人而想来读书，我们不能收纳。所以我们这不是什么学校，是有志青年的互助团体。

　　关于购置图书仪器，我们不能不盼望靠共同财产。我们亦已经有许多共有的书报，再能逐渐添置，如此的做下去，总有一天大备的日子。

　　指导人最难找，我盼望在高等专门卒业或肄业的同志，看清选定他将来的事业，加力预备。亦或可于团体外用薪金，或不用薪金，找着朋友，每星期牺牲二三小时在几方面给些帮助。我很觉得才办的时候，一定不能教自己满意，不过做得一点便做一点，做不到的地方宁可放着，不须敷衍。有这事业了，我们的些同志，亦好有个预备的目标。我总信这是可以有一天进到完备地步的，比一切学校都有希望。

　　2．工读介绍社。这是一件博施济众的事，亦须靠外力赞助才能成功，所以成功是希望不多的事。不过倘若能够成功，我们总应该于其中加些努力。现在把理想的工读介绍社，写在下面：

　　（一）以代学生乃至一般青年找工作，略补他们求学费用为宗旨。

　　（二）工作每日不过四小时，收入只求可供他求学费用全部或一部，责任越限于局部越好。

　　（三）只任介绍，用黜不问，亦不受酬。

　　（四）工商各界，凡需用人为学生所能任的，请其将事务、薪金通知本社，以便介绍。

　　（五）求业学生，亦请其将能力、志愿通知本社，以便代觅工作。

　　（六）只须一二人招呼来往函件，无须基金。

　　关于工读的事，我们不能不说工读互助团办法最好。然而集合不了解而生活能力很小的人，组织这样团体，实在是很少成功希望的事。这所拟的办法，只是帮助贫生用劳力换与学费之一法，没有什么共同生活意味，亦不管他终身工读与否。不过有志以工资读书的穷学生穷青年，总是值得帮助的人，而且这亦仍然有养成勤劳、俭朴风气，沟通学业、职业的功效。于一般青年学业，乃至生活前途有益，间接亦便于他们的品格同志气有益。因为品格志气的堕落，每以学业不长进，生活太困难，为最大的原因。

　　迟早这件事总是可做的事，姑且说在此地罢。

　　3．小学教育运动。我们同志的能力，虽然薄弱，然而创办，或在各处改造乡村小学，这还是做得到的事。不过能办小学的，找不着合适的教师，能充教师的，养不成很充分的能力，乃至总不能成就一件事。

　　而且乡村小学有三种事情，教热心的同志不愿去：一则学生十余人，每年修金百余串文，只能养一个教师。所以做教师的，一天忙到黑，事做不完，便身体亦怕受伤害。再则因此没有时间读书，而且到穷乡僻壤，没有朋友可以在品性或学业上彼此互相切磋。三则那种修金养家都怕不够，自然没有多余为自己买书求学的用，所以自己于将来亦未免绝望。

　　我们若照前面所说，我们有共同生活实现的希望，自然没有自身或妻子生活的恐慌。我们的同志中，尽多就能力境况说，宜于暂时做小学教师的。所以我想最妙莫如采些教会派遣牧师的方法，做一种有系统的教育运动。那办法如下：

　　（一）团体内若能对于有志小学教育的人，设一种研究班，于短时期完成他教育家品性同技能，亦是一法。若长沙一师能为我们常川这样供给个研究小学教育的第二部，那便更可望成效圆满些。

　　（二）团体内外的同志，创办小学，须聘教师的，每班指名一人。由这人再找一个最了解的人同去。如愿一人独去亦可。

　　（三）无论一人去或二人同去，学校仍只供给伙食，照原定薪金付给。二人不分正副教员。此款除在共同生活未实现以前，或须以一部分供给同志妻室必要的用费外，余归共同财产。

　　（四）此项薪金，至少不得过每年一百串文。任期预先约定，至少一年。任期满后，须得两方同意，才可连任。任期未满即令有故，必仍须由本团体更换派送。但原指名的人自动辞职，不在此例。

　　（五）若能于教授外营各种生产事业，本利都归共同财产担负享受。

　　（六）教授中如有为教授进行，或学生或地方的利益应做的事，由共同财产量力担任。

　　这拟定的办法，有几层可注意之点：第一，教师由聘的人指名一人，由这人另找一个最了解的人，都是取大家相信的意思。若指名的人得不着心性相合的人，或为自身妻室生活问题，须得一个人独去，亦无不可。不过两人同去，于照顾儿童，研究学问，企谋副业，有许多便利。非不得已，总以两人同去为好。同志中相互了解程度有深浅不同，这是事实，不必隐讳。但我们宁须趁此时极力求相互了解的增进才好。至于共同生活未完全实现以前，各人有家庭系累，亦是无法之事。但只要有余钱，总宜多归些于共同财产。这样才可以促进共同生活的实现。第二，任期有一定年限，期满须两方同意，才可连任，这是为两方的便利。至于期限以内，不得更换，即更换亦必仍由本团体派送继任的人，这是因有预计教育乃至地方事业乃至所企谋副业成功的便利。自然这种办法，有些似乎把持。但在这聘教师的人，自己先能信托本团体。而且教师果不称职，可由本团体察知，亦可以由聘请的人，告知本团体由本团体撤回。总之我们只要于社会有益，决不让不称职的教师贻误人家。而且指名的教师，若自动的辞职，我们为聘请的人方面的便利，便牺牲企谋各种活动的成本，亦所不惜，决不愿稍为强勉他怎样干。第三，为教授进行为学生为地方有许多要做的事，由团体供给金钱，这样免得事业每受学校经费限制。但这自然一须确系学校无力设备，二须团体能力所做得到，三凡团体金钱所购置的为团体公有。

　　我们从前想借这种小学教育运动，帮助同志升学。究竟现在想，若团体没有发展，升学总非易事。所以现在的注意，移到帮助团体发展上去。所以规定薪金余钱，捐入公共财产，而且随处注意副业的获利。果然团体发展了，升学的费用，自然惟团体的能力与利益是视，不须设别的什么规定。

　　六、与资本家决斗

　　这以上所说的话，自然是太多注意了我们的共同生活。但我们的共同生活，原是社会服务性质的，亦原是愿意与社会公共享受的。眼前我们不愿一点扎空架子，利用不能放心的分子，凭借一种不良的势力，所以我说的话都卑之无甚高论。

　　我们的意思，要改造这个世界，一须做一个共同生活的模型，使世人知道合理有幸福的生活是可能的事。一须我们大家协力，不但解决自己及家庭生活问题，而且要有力量与资本家决斗。怎样能与资本家决斗呢？固然我们可以组织工会，鼓吹罢工，用阶级战争为推倒资本家的方法。但我想要为世界求一个最后的解决，仅仅靠鼓动争存的单纯天性，总还不够。最好莫如利用经济学的原理，建设个为社会服务的大资本，一方用实力压服资本家，一方用互助共存的道理，启示一般阶级。而且靠这种共同生活的扩张，把全世界变为社会主义的天国。我们信个人主义的新村是错了的，个人主义的工会罢工，亦非根本良法。若用一手一足之劳，想逆经济潮流与资本家争胜，这是工读互助团的覆辙，亦决不是法子。

　　我们盼望组织合理限度劳动的工厂。组织这等工厂，既不纯为求利，那便作工时间，工人待遇，极力要从理想的方面办。依我们想，这样的工厂，工人男女都作工六时，不给薪资，衣、食、住由团体供给，儿童公育，老年公养，总之纯然与我们共同生活内部一样。其中没有司事股东的侵蚀，余利都留作工人教育、工厂卫生及他项发展之用。这样似乎资本家必不能势力相敌。我们便靠这长驱直入的打破资本阶级。

　　最近四五年间，我们的同志大概有能经营工厂的。但我们所能供给的资本，或者只可以四五百元计。那样便只可从小工业做起。但我们信只要我们品格不变，学力加增，我们理想的工厂，定然不久实现。那个时候，有个进行共产主义的资本团体。我想比无论何种运动功效都大。

　　最后我们有几件事要注意：

　　一、我们虽然要建设资本团体，但不是盼望我们自己做资本家。我们无论是办学校办工厂，都是要变那些学生或工人，做我们共同生活的分子。我们永不应比人家享受高些的生活。我们只是使自己与自己可以效力的人，大家有个最低度的合理生活，把余剩的金钱同力量，用得去改变世界到我们一样的地步。

　　二、我们虽然是盼望有个好生活，但我们为的只是有了好生活，好没有一点牵挂，把金钱同力量尽量散布到社会上。我们是共同生活的社会服务，是社会服务的共同生活。局部的改造，乃全部改造的第一步。所以我们总不能自安于局部，我们的力量总要征服环境。我们的目的，是在造一个圆满快乐的黄金世界。

　　三、我们分子的出入，应该是绝对自由。因为这原是企求自由的一个结合，若加入了这结合，却处处受些自己不愿受的限制，未免失了结合初意。我们只应该大家努力，教这种结合实在可以满一般向上同志的意，不致有不愿加入的事。若当真不愿加入，亦用不着什么勉强。

　　四、我们这不是博施济众的事。虽然我们盼望团体一天天扩大，有力分子一天天加多，然而我们加入分子，先须经审慎考察，总须多少实在有些觉悟。

　　朋友们！以为我这些话怎么样呢？我们的团体，是不是该走这样的路？你预备在这中间，担任那些事情呢？精思、慎择、立志、力行。这是我们帮助自己，帮助朋友，帮助社会人类的一件大事呢。敬祝我们大家大努力！大成功！

　　载《互助》第1期

　　署名：代英

虚阁网(Xuge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