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中等以上学生放假留言|恽代英

武昌中等以上学生放假留言

　　（一九一九年六月五日）

　　武昌中学以上学生因官厅藉放暑假迫令返籍，际此离别之时，遂有最后留言云：我们不愿多说了，亦不敢多说了，你们有眼睛都看见了的，有耳朵都听见了的。我盼望各界的老先生们替我们平心批评一批评。我们当然是有罪，官厅才如此待遇我们，只是我们犯的究竟是什么罪？我们平日在学校里，教师总叫我们爱国，今天我们尽我们所能尽的力量，来做一点爱国的事情，未必这便是我们的罪？未必这还是一个极大的罪？竟然应受这样的待遇吗？我们所受的待遇，简而言之，有用刺刀戳穿胫骨的，有用刺刀直撞心窝的，有用枪背打得筋肉青肿的，肺部损伤的，有用老拳打得上头流血、下面便血的。现在重伤在医院的有六七个，有医院验的伤格，有检察厅验的伤格。这不是日本人打的，若日本人打我们，即令比今天受伤还狠，此亦只有认个晦气，却偏是中国的警察，听说是什么保安队打我们比日本人还几多倍，真令我们痛心。若是这狠的警察，这狠的保安队，能够替我们向日本争青岛，他便打死我们亦所甘心。只是他们除了对于我们手无寸铁的学生，诬以扰乱秩序，将我们毒打以外，看了外国人哼亦不敢哼一句，若是日本人更爱看，看得像老太爷一样。原来我们完税纳租养一般警察完全是为日本人的，他们才把维持秩序四个字禁止我们一切爱国举动。现在请大家看他们维持的什么秩序，我们纵然少吃几年饭，这点浅鲜[显]的利害未必不晓得。我们又不是土匪，为什么要扰乱秩序？我们一张白嘴两手空拳，有什么可以扰乱秩序？现在难得这些维持秩序的警察，同什么保安队闹得满街鸡犬不宁，人人不晓得这到底还算不算人的世界，这好会维持秩序。学校又提前放假了，实在无异解散了一样，好在中国既有这能干的警察同保安队，本用不着什么学生。我们现在向警察们磕一百个头，难得你们这些太爷的鸿慈，放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改过自新好与你们同去做了日本的奴隶。亦最要感谢什么叫做杜杰所领的保安队，实在会用他的刺刀同枪背，撞着没有不吐血的，打着没有不断骨的，这真了不起！日本人看了当然要钦佩非常，有日本人钦佩，这亦算伟人了。列位，我们实在昏了，或者我们完全没有一点是处，所以是当然受这样虐待，亦未可知。列位替我们想想吧！假如我们是犯人，是革命党或竟是土匪，是不是应受这等虐待？何况我们还未是犯人，却受虐待比土匪还狠些，只要是有是非之心的人类，请问这是什么高明的办法？若是这些警察同保安队果然受督军、省长的命令，叫他如此待学生，我们没有胆子批评督军、省长，只好自怪不应生做湖北的人。却照事实上看，每次学生受伤，军民两署又要派什么人慰问，还要革保安队的职，罚官长的薪。听说督军同省长实在没有叫保安队打人的命令，所以打人的事都是由于无知识军警的误会。然而这无知识的军警打伤了许多人，便是一个革职罚薪就算惟一的办法吗？我们今天为免除危险计，不能不离开武昌。像官厅这样办法，将来或酿生他变，我们不走，必定又将归罪于我们的煽惑。我们自然盼望各界有秩序的动作，继续我们未达到目的。然而无秩序扰乱是有害社会的事，我们亦不敢主张。少陪了，请你们与我们转达官厅，若是不改变办法，索兴请他贴个告示，写明禁止爱国，违者重惩，免得我们像糊涂虫一般，当真爱起国来，又要累官厅生气。然而究竟是怎样消法呢？现在医院的同学怎样代他出那口恶气？

　　原载1919年7月1日《湘江评论》临时增刊第1号

　　根据1919年6月7日《大汉报》所载全文增订

　　(1)恽代英在1919年6月5日日记中写道：“起作《武昌学生最后的留言》，油印分发。又在汉口加印一千份。”

　　1919年6月3日，湖北督军王占元、省长何佩瑢联名签署《布告》，勒令武汉各校提前放暑假，限三天内全部离校，强留者取消伙食，并谕令各旅馆不准接纳学生，取消学生暑假补习功课等一切活动，妄图从根本上瓦解爱国学生队伍，恽代英于5日写了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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