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民国八年四月日记(3)

四月日记(3)

　　二十一日　星期一

　　自省，口音因咳嗽几喑，不善摄生。惟愿莫更生病，致于误事。校事，上课二时。改本子及日记。私事，作中学改制论。

　　二十二日　星期五

　　自省，因忽遽致误，总由务外好名之过。鄙矣。好耽搁他人之事以资谈笑，殊为不良。助人，劝希葛做文已作成，但彼惜其多空论，此亦初作文者应有之病。为易象纬君详改日记，且言求乐之法。劝唐际盛君平和与张嗣杰君释仇嫌。校务，上课三时。改本子。

　　二十三日　星期三

　　自省，每因事耽搁不做日记，殊非良癖。晚饭后人颇不适，似是病征，然未久即愈。吾不怕病，病亦无如我何也。作中学改制论。校务，上课三时。改本子。阅日记。核帐。私事，阅《秦汉演义》。阅《北京高师周刊》。阅《新潮》。

　　景陶言，如重订学制，将中学一级根本推翻，此亦痛快正当办法。盖小学教授得法，将国民高等打成一级，无有不够养成普通需要国民常识之处。小学卒业，更无受中学的常识教育之必要。欲入高等专门，选入高等专门之预科，其预科或较今日年限稍长。求职业则入职业学校，还要中学一级有何用处？如此说，则学制可拟如下：专门三年，预科二年。大学四年，预科二年。补习学校一年。小学七年（义务）。补习学校固是养成生活力之捷径，即专门学校亦较高执业者之养成所。预科随学校分设，正好免其消耗精力于歧道之功课。若虑其未入中学而入专门，恐成偏畸之发达，此则在办各科预科者之注意配置课程以调剂之。小学义务教育至少应七、八年，无分国民高等两级之必要。

　　二十四日　星期四

　　自省，误上课时间十五分，对人不诚。校务，上课四时。写致小午父信。改本子。阅日记。九班英文颇能缓进，其进步必可望，其切实可观。私事，阅《新青年》，甚长益心智。

　　二十五日　星期五

　　交际，致信片飞生。自省，决定为七班于正课外另以三时习EnglishLearnedbyUse〔应用英语〕，助人且自助也。校务，上课二时。列席四、九班演说会各一时。与景陶谈校事。改本子。阅日记。

　　从去年所作《尽心焉斋笔记》中翻出此片纸。此去年《大汉报》所登。当时余戏剪而留之也。恐其遗失，又黏于此。去年之演影片，招待之过简慢，当时即自觉汗颜。即此段新闻借以造作语言，亦应受之罚也。由此可知：（一）世未有不挨人骂、受人冤枉者。（二）不善交际之得罪人。但不知何氏竟不惜纸笔作此新闻也。

　　“竟尔丢脸　中华大学连日晚间演放欧战活动影片，原属武汉青年会所赠演，并不取资分文。其司演放机者，乃上海百代公司之经理李君讵。该校第一日开演时，该校监恽代英氏视为工匠，置不与齿，不独一无茶水招待，即关于演放影片之需用品物，将不与之。以故，李君忿其无礼，日昨八号晚遂决意不再前往演放。斯时，全体学生及其他校学生等，均集该校，纷纷扰扰，语言嘲杂，几致酿成意外风潮。乃该校监恽某犹不自知已[己]过，妄自□[尊]高，幸为青年会某干事得知，当即双方解释，详加劝慰，李君犹觉悻悻，勉往演放。故此次风潮始无形消灭。寄语恽氏速自改悔，否则，似此少不更事，盛气侮人，恐难免将来之波折也。　翀内”

　　二十六日　星期六

　　交际，彭敏怀君令兄少文君来校稍坐。通信，得子强弟书。自省，每次到校常过定时，殊为无道，宜痛改。莫以他人坏处比他人好处，我辈总不应说他人坏处也。校事，上英文三时。九班试用自学辅导法，成绩颇佳。此以九班进步缓而切实，根本甚好，故自学一无难处。略有数人似不甚专心，然若不用自学法，不用心人必不止此。在课室中令其自学，较课室外预习省时力，而较合教育原理。且多个人质问，有个别教育之益。作各班本学期购书表。改本子。

　　吾以前迷信英文之由汉译英的笔译，现颇觉口译与会话之更重要。盖七班二年将满，浅近英语且不能解，不能说，笔译时多轻心以掉，稍深即误。改正之本子是否细看，看了是否尽懂，更未可知。故不用口译，不但无会话之才，即文法欲其速通亦不易事。B．Gage〔B．盖奇〕言Evenifoneaimsatamerereading knowledge，translatingisnottheshortestroadtothegoal〔即使目标仅是获得阅读能力，翻译也还不是最好的捷径〕，笔译则更甚矣。故余拟现取笔译口译并行，笔译于练习写字拼字究有用处。文字劣者，余拟强迫其购简易英文习字帖，限期写之。

　　告七班已失败之事必改良，因述英文之学习颇多失败之已事。考其原因：（一）由贪多、求速、好高，故不切实。（二）由只知记生字，故完全为中国式英文。（三）只知笔译，故不敏捷。改良之法，读本缓进，务求实益。读本以多读为主，莫只顾记生字。口译会话，不厌求详，下星期定用EnglishLearnedbyUse〔应用英语〕竭力从缓，以求切实心得。

　　二十七日　星期日

　　交际，偕香雪、天豪、修平、何启梁君及耀苍弟至洪山。自省，宜常注意耀苍弟功课。助人，与修平会话（英文）。为何启梁君解说英文。与理卿言用钱之法，不决意储蓄，即当决意用于当用之地，不然则虚耗于无用之地。又言，安贫才能享人生幸福。又言，改进是吾国各方面第一要事。与希葛言，利用旧思想以推行新思想最妙。为《新声》阅稿。校务，改本子。作溯初先生追悼会启。私事，浴。

　　吾等信新学说，非以纯理的脑筋信纯理的学说，乃以此学说有利于大多数人也。由此则苟利于大多数人，如利用旧思想之正确者，以传播新思想，何为非最可用之方法，必欲将旧思想一概抹煞，以启争辩，而碍事机之进行，若非为自己好奇立异，殊不必也。

　　孔子之学说，自然不尽可信，然苟确有所见之大学者，其根本观念每每不谬，其余则受当时社会之影响，有不正确处，亦有不可讳者。如孔子《礼运》《大同》及《论语·道之以政》章，何曾不好。至谓女子比于小人，事君期于尽礼，则囿于时见，此人之常情。以此责孔子，犹责其不用阳历而行夏之时，不坐摩托车而乘殷之辂，此岂非可笑事耶！甚者，必周纳孔子之言行，而礼运则必谓非孔子所作，此纯为批评陈死人之闲话则可，不然必是与孔子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不然，何苦必以如此凌辱孔子为快？一个人必定要争孔子是大圣，没有一句错的。一个人必定要争孔子是大愚，没有一句不错的。若不是为孔子，是为世界人，我看这都错了。

　　二十八日　星期一

　　自省，本日到校又迟，殊思之，愧汗无极。何谓教育者！只此贪睡，失时误事，自问歉咎，亦无地可容。下次再有误上课时间之事，非人也。检查身体，彭先生曰，略有鼻泪膜炎。苟身强健则无害，因此系无恶性之肺病一种，然可为其他肺病之媒介也。校事，上课三时。七班已与预备自学途径，约再试一二日，则可只提出生字，余令自己研究半月后，即生字亦不须另提出也，今日则尚提同学讲，我则省去复讲一次也。改本子。拟通告热心注音字母同学书。

　　二十九日　星期二

　　自省，以后计核宜务精密，公私不可含糊。校务，上课三时。九班英文上生课，兼分期温以前旧课，颇分配得法。七班即与用自学法，但因于adj．clause〔形容词子句〕不甚明透，颇多不解之处。下午与讲解，且练习adj．clause〔形容词子句〕，知此再知n．clause〔名词子句〕，读书自不难也。改本子。招呼注音字母。重新签名。并退鞋费。

　　自学辅导之法甚佳，但用书必浅，进步必渐。吾意此法之利：（一）可以加增学生注意力。（二）引起其疑问之习惯。（三）养成无师自习之习惯。（四）便于个别指导。

　　九班本学期吾拟定读至英文第二新读本第三十课，下学期十一月底将第二新读本读完，换Me〔u〕rche'sScienceReader〔默切的《科学读本》〕第三本，接读第四本至第三学年，减少英文钟点，读Niver'sHistoryoftheWorld〔尼弗的《世界史》〕，辅以时事记载及会话、作文。如此，英文无不够用，西洋史亦不必另教。

　　第七班此时宜注意将各clause〔子句〕弄清Murche's〔默切的〕第三册下学期十月间可完。完即换Niver's〔尼弗的〕如前拟九班办法。

　　三十日　星期三

　　自省，于同学问功课时，其问太浅者，好笑。虽无他意，终宜切改。为张继武君除其只知依赖他人之见，似颇有效。校务，上课四小时。七班仍讲adj．clause〔形容词子句〕一时，似于读本之自学，颇为一助，会话亦颇有益。九班一方上新课，一方温旧课，颇为省时而倍有效。

　　今日福婶因肺炎逝世。由于胎后失调，连年屡获大病，至去年底陟[陡]然吐血，缠绵至今日下午三点半逝世。吾家不幸，尤为福叔与子世弟悲。

　　今日又发一奇想，中国丧葬之费，实有墨子所云破民贫国之弊。然习俗相沿，衣衾棺椁之美，明知为无益，然犹为之。僧道拜忏之习，明知为迷信，亦不能改。葆秀去世时，吾一切与之从丰，但求借杀悲念，更不遑及他，此盖不独流俗之毁誉，亦中情之不容己也。

　　吾每念他日物化，诚决然不须用此；每念如不得与葆秀合葬，宁甘火化。否则一丝不挂，用麻布口袋装之，深埋于地下十余丈。迟早终是朽骨，何必做此等无益事。然吾不忍于葆秀，吾兄弟又忍于吾乎。孔子曰：行路之人，皆不忍也。然长此不忍，此风何时改乎？

　　故吾意宜组织一薄葬会。凡入此会者，死后由同会之人经理葬事。死之日或次日，即舁葬。不用棺椁衣衾葬。如用火葬法最佳。否则，以麻袋深埋之法行之。死者之父母兄弟夫妇，均不得干预。此会须由政府以法令保护其执行，此项会务庶不以怨谤阻其进行。但凡入会之人，会中于入会时，即当通知其家庭，如三月内无反对的申明，则以后不得反对。有反对的申明，则由入会者与其家属自己交涉。又入会者只其自身照此章葬埋，与其家人无涉，此亦不太悖于人情也。哈哈！荒谬绝伦之提议，然吾犹以为折衷精当之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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