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民国七年四月日记

四月日记(1)

　　一日　星期一

　　七点二十分起，八段锦，家事，盥漱，饮水。晏十分（因倦只扣五分）。（一）8　八点至九点德文。（二）10　九点早餐。九点半阅报至十点。看本街第四十号房子，颇合式，至十一点钟始回。（三）一半本应更改，一半正当更改。　7　此后至校订正希葛德文。告养初读英文法及读《左传》之习文词典故、历史，至十二点。（四）一半正当更改，一半助人。　7　此后至伯言处，与言宜作不常之事，以加增能力信仰，练习言语及作事材干，使精神日进积极，绍文亦闻之。至一点。（五）助人。10　饭后一点半至二点半阅报。

　　葆秀首饰今日变易，吾心戚然。乌乎！吾不知何以为葆秀。惟尚不至使他人入室，或聊以自解耳。

　　此后，出至校，又至崔寓。未入而反，偕耀苍弟往谒崔师及塾师。崔师言中华校内容及自己之消极，可为同校生鉴戒。反，在全婶处又少坐。回，已五点矣。（六）中间更改一半为正当。8　（七）助人惟不免略耗时。（8）10

　　五点半至七点社务。归，元龙来谈运动提前卒业语。饭后八点至校。濬生新至。教聘三英文。与寿民言择房事，归，十点。夜杂看前年日记。十一点睡。（九）7　（十）7　共七十九。昨，太不计较时候，累他人等候扣五分。今日，对人言其家人之短，扣五分。少不惜时，扣二分。忘事扣二分。晏睡扣二分。实六十三分。

　　二日　星期二

　　七点十五分起，八段锦。家事。盥漱。（一）9　晏起扣二分。八点德文至九点一刻。（二）10　此后，略写信。早餐。阅报至十一点半。（三）耽搁在不知觉间。0　（四）10。此后写信至十二点半（助人不扣）。（五）10　此后，至全叔处，回一点。又出至校，借养初《左传》。与浙生谈校状。二点出，购书。至显真楼。回三点。中略耽搁，大部必须更改，亦稍助人，但无效。（六）6　此后阅杂志至四十分。家事至四点二十分。教仲清英文至五点（耽搁作三分一算）。（七）6。

　　五点半至七点社务。（八）10　归，试德文。饭后七点三刻赴校，教聘三英文至九点半。（九）大部助人及正当更改。9此后在寿民室论校事，以自动积极之精神励寿民、濬生，但无大益。（十）8　十点半回，阅《东方》。十一点睡。

　　共日程七十八分。睡晏扣五分。言人过失无益他人扣五分。睡想扣二分。含指扣二分。共扣十四分。实六十四分。

　　三日　星期三

　　七点五分起，八段锦，家事，盥漱。（一）10　八点至九点德文。（二）10　九点至十点半分改录信稿。中杂早餐及家事。稍外出，谓葆秀刻碑事也。（三）8　十点四十分阅报至十一点半。（四）8　十一点半至十二点半作文。（五）10　饭后少睡一点八分。此后至三点半家事。（六）9　此后至四点半写信。又为仲清拟一信稿。（七）10　五点半互试德文。改订英文。六点开会至七点一刻。（八）10　七点三刻饭毕，与父亲略谈。至全叔处。因事耽搁，至校八时半。教聘三英文至九时一刻。（九）助人三分一。家务三分一。（九）5　此后上街略购物。归，家事。日记。（十）7

　　以上共日程八十七分。扣无益之言二分。晏睡五分。实八十五分

　　寄啸虎、瞻叔各一函。飞生一片。接海观一函。汪伯平来，赠冬令会像片一张。

　　四日　星期四

　　七点廿分起，盥漱。家事。八段锦。阅书。（一）8　晏起扣十分。不清洁扣十分。八点至九点德文。（二）10　九点至十点一刻改作文。（三）8　十点半教仲清英文至十一点。阅报至十二点。半为助人不扣。（四）10　自此作互助社述略至一点，不扣。（五）10　饭后休息至二点（休息时稍多扣二分）。此后家事，成效少，至三点一刻。（六）5　以后家事。至校试德文。教仲清英文。颇能善用时间。（七）10。

　　五点半至七点社务。（八）10。

　　七点作文至一刻。饭后至校，与寿民言同学会事。八点至九点教聘三英文。（九）10　九点一刻阅《东方》及《妇女杂志》。记日记。家事。睡。（十）8。

　　共日程八十九分。扣二十二分。实六十七分。

　　五日　星期五

　　七点十四分起，八段锦。家事。盥漱。阅书。晏起扣五分。（一）9　八点十分德文至九点一刻。（二）9　轻易过时二次，扣二分。此后作文（杂早餐）至十点二十分。作文约少，应作四分一。（三）6　此后至校商议种痘。遂偕仲清往浴。归十二点。（四）依作事成效。7　此后阅报。家事。作事甚少。（五）6　一点家事。三刻至校，往种痘至三点半。（六）7　至青年会。又至仲清家。耽搁至五点。（七）7。

　　五点至七点一刻社务，非正式开会。余告同人利用日记以利修养，练习用脑，力求读书易受感动。（八）8。　此后至岳父处。饭后七点三刻至校，告竞华神圣其与人所订之约。告香浦、希葛安睡法。八点半至九点教聘三英文，告聘三附智育之笔记于日记中，九点半回。（九）9　此后作文少许至十点余。（十）6。共日程七十四分。扣七分。实六十七分。

　　六日　星期六

　　七点四十分起，阅报。家事。盥漱。（一）4　晏起扣十分。八点二十分德文至九点。（二）7　九点至九点三刻，家事，早餐。访伯言，乃偕访负生，吊其母之丧，至十一点，偕伯言出访茂公，不晤。至校阅英文。又访茂公，借油印机为负生刷讣闻也，不成。又偕伯言为负生买讣闻纸墨，归，一点半矣。（三）用于不可避的交际。6　（四）半为助人亦未耗多时。6　（五）稍耗时亦为助人。4　此后与仲清谈，告其自立则有威，及往沪宁就学之利。略作文至三点四十分。

　　（六）因助人及作文而改。7　此后至青年会。偕至Jordan〔乔丹〕处，茶食，游戏，尽欢，七点余乃去，社务遂不可及矣。（七）亦交际之事。8　（八）社务不及。0　七点半试德文，八点改德文。八点半至九点半教聘三英文。（九）6　此后阅报记日记至十一点。（十）8。

　　共日程五十六分。晏起扣十分。晏睡五分。饮茶五分。共二十分。实三十六分。

　　此星期从星期一至今日（昨日不计），共为三百一十分，平均分数为六十二分，应罚五十文。如合昨日记之，共三百七十七分，亦平均六十二分强也。

　　共已用葆秀之钱玖拾串（金首饰等所换），又拾元（首饰盒中所置），又叁元（见三月六日日记），以后或总作柒拾伍元归还。葆秀遗物到此都成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之鸡肋味。首饰既以贱价售出，床与搭板买者只肯出六十文。此外，衣物由此可想。从前葆秀屡欲积钱打金首饰，所积二十余元，屡看报，必看金价，金贱，则喜，欲用以打首饰。又见余无常日入款，恐将来有用钱处（于生产犹多预备），岂知金价贱，余等反卖其首饰耶！又彼硬向任姑娘索我棉套、裤面料一双，未作成而彼已逝。平日彼之衣服每污必不悦，以彼之所有之物甚少（我几于室中之物，且不认为彼有，故室外之物，彼皆不肯私也。此皆吾之酷，然亦处家无可如何之事，葆秀亦谅吾也。且葆秀亦素有不好用他人之物，自己之物亦不乐他人用之之性质。此犹家人所深知），故彼之物皆甚珍视，吾今坐视其一一落他人手。前致葆秀书云，事已至此，更无善计可言。岂不信哉？

　　七日　星期日

　　八点四十分起，家事，盥漱，清物至九点半。晏起扣十分。不清洁扣十分。均于明日扣除。九点半后伯文兄弟及诸亲眷渐至，乃为葆秀设奠，遂即用沈处所送奠席再祭。继为葆秀点主，忡忡无可为记。夜中僧众来放焰口。客于九钟余乃去。余留伯文兄弟看竹，以至天明，共十二周，藉以消磨时光，守看香烛，初未计较金钱也。

　　来者：七叔、全叔、福叔、大哥、思达、思立、耀苍、思范、伯母、七婶、福婶、大姑、大嫂、倩妹、成妹、艮妹；赞庭、伯文、仲清、小舫、序五、梦铿、俞阿韵；伍述安、张小舫、巢午庭、吴仲方、邵苍绪、夏仲立、查倬云、章幼丹；岳母、大姊、三妹、俞二姊、盛太太、伯言、寿民、凯祥。

　　家庭之阻力亦为一般少年不能成一事之原因。夫父兄与子弟之意见不同，以子弟屈从父兄固未必为不利，然父兄之意见亦未必定是，而子弟一一屈从亦未可也。友人中不乏未入法政学校则言不入法政学校者。未几，入法政学校矣，问之曰，屈从于家庭也。未做官，则言不做官者，未几做官矣，问之曰，屈从于家庭也。果如此，则家庭之阻力何事不可使吾做乎？吾意苟吾之意见果是，果有利，即父兄不以为然，未有不可以理譬解者。即父兄以为我之理由未十分充足，果非无理由，而吾又持之甚坚，父兄亦未必遂夺我操守也。又少年无预备亦是大病，虽不愿走这路，然未预备走那条路，一到出校门，既不愿父兄之路，亦无能力走自己之路，于是不得已仍屈服于家庭。以为如此可委咎家庭，此岂君子所为耶？故果能自己之品性学力能见信于家庭，家庭知其走彼所自择之路决可成功，则又何必定须走家庭所择未必成功之路哉？此外，果有终不得家庭同意而自以为事[势]在必行者，则断然行之亦无不可。惟此乃变例，不可不先事再四审慎也。

　　八日　星期一

　　早六点散看竹之局，洗脸，捆鞋。七点，葆秀灵輀启行，余偕伯文兄弟皆布鞋行。道涂泥泞又遇雨。至长春观，捧葆秀像与主盒回灵。叩礼毕又往，至城门得车，坐至洪山乃追及灵柩。过此皆步行。冒雨，雨颇不小。至山，与赞庭兄相依而行，颇得相助之益。十一点，葆秀柩入土，以雨大未能成坟。刊碑亦未运至，约明后日补筑之。回途仍步行至洪山，休憩时颇觉冷，过洪山后，骑马回。此行足上污泥甚多，风雨拂面，奇而有趣，吾乃不知念及葆秀之从此为一结束为可悲。呜呼！此固可见吾薄情之人也。回，一时半，食后略睡。三点记帐，记日记。五点余至校开会，未七点回。八点又往，与存诚谈，教聘三英文，浴。十点回。

　　明日应收检书物，以备移居。后日出城视墓。大后日正式移居。此外，尚须相机往各处谢步，及写各处谢信，此等耽搁不少。惟吾拟借早起以进行德文及作文。从明日起，德文仍非必要不间断。又互助社述略，亦必早成乃可。

　　今日分数：第一时，未漱口，8　第二时，不得已耽搁，7第三时，同上，7　第四时，同上，7　第五时，同上，7　第六时，休息，5　第七时，作事甚少，5　第八时，晏到，8　第九时，大半为助人，7　第十时，沐浴有相当价值，8。

　　共日程六十九分。扣昨二十分。实得四十九分。

　　九日　星期二

　　今日九点二十分乃起盥漱。太晏，惟因昨未睡，仍扣十分。（一）0（二）0　十点至十一点为养初改文，助人。惟中有耗时。（三）4　十一点读德文至十二点一刻（中有耗时）。（四）4此后看报至一点。（五）3　一点半至五点清书物。（六）7（七）10。五点至七点社务。（八）10。

　　告希葛，提出过失名目，而思想其犯过事前之情状：一、当时之情状。二、而考其原因何在。三、及其救济之法。四、或利用他事以转移心理。五、又告以注意无使有暇日，养成上床即睡之习惯，无使有妄想之暇时，又勿以屡欲改过而无成自馁，以凡改过不成必用法未良也。盖希葛告余，屡知过而病未改也。

　　七点一刻阅报。饭八点十分。教聘三英文。为兰轩解英文，九点三刻回。（九）8　回，记日记，十一点睡。（十）3。

　　共日程五十五分。扣晏起十分。晏睡五分。耗时二分。实三十八分。

　　凡人屡知过失，而屡立志改之终无成效，此最足使人自怯。然吾等如以为过失而欲改之者，早亦须改，迟亦须改，今日亦须恃自己改，明日亦须恃自己改，故以为不必改则已，不然则今日此时不立起一决改之心不可也。过失之于人愈久，则其根愈深，回头愈不易自拔，知此则知今日此时之改过，从是非上，从利害上均必要之事矣。

　　凡过失之不能改者，皆以未明知其真因，及未用最合宜之方法之故。而非提出过失名目，则思考之目的不专，研究亦不得周详，如此必不易得其真因及合宜方法。又有时过失不可不假他事或他法转移犯者之心理者，如以有益游戏代无益游戏，以上床即睡免妄想及恶梦，以早睡促成早起之类，此皆非轻言改过者所能涉想及此，故不收效也。

　　睡时妄想最为一切恶德之原，而其原因则以不得上床即安睡之故。余今日与希葛言此，令余亦大悟，余思改此过久矣。从此或有豸乎？

　　十日　星期三

　　九点起，盥漱，读德文，早餐至十点半。（一）0　晏起扣十分。（二）0　（三）3　此后，因为葆秀复三乘轿出城，沿途稍读德文，至下午三点始回。（四）8　葆秀墓尚未筑坟，主言于明日筑之。（五）7　（六）10　此后清理书物，家事，至五点。（七）10。

　　五点至七点社务。（八）10　归，与仲清言，告以不可预存争心在小处计较，致失家庭之和。且争而不胜，徒以示弱；胜而失和，所失亦甚多。又告以须吃亏，须乐于吃亏。仲清以为然。饭后赴校开会，余提议足球特别队员可每员召支队一队，各自练习，互相比赛，庶几相观，而善较各班比赛之法为良，同人谓然。八点教聘三英文至九点。（九）10　此后上街换钱，不成，回。十点一刻写信，记日记至十一点三刻。（十）8　以后车马或步行、坐轿均不看书。晏睡为不得已，只扣五分。

　　日程共六十六。扣十五。实五十一。

　　昨似有不清洁事，在梦中不甚清晰，此皆脑筋不甚清洁所致。以后当以高尚思想及睡前不思想，力矫此弊。不然，何颜立于人世？且何颜于死后见葆秀之面乎？特书于此，使人知我为卑陋龌龊之人也。

　　以余在互助社所得助人之成绩可得以下之心得，为言助人者，所不可不注意：

　　（一）不可不有可信之真品行真操守。

　　（二）须有可信之真学问或真作为。

　　（三）须了解他人心理，于彼所不愿明言之过失，宜不必深究而于暗中或别时剖示之，及其救济方法。

　　（四）须了解他人犯过之原因，及为设缜密方法剖示，使之心服。原谅人而指导之。

　　（五）须善为说辞，或以犯过者之良德陪衬其恶德，或以己之（已往或现在）过失陪衬犯过者之恶德。如此，闻谏者自不怒而喜。

　　（六）常预备助人，因他人如不能必得吾之助，彼必不肯轻自卑下或暴露其过失以求吾助也。

　　（七）庄严而和蔼，不可以他人所赤心告我者，假作嘲笑。

　　（八）如有不能助他人处，宁以真挚之情详述其理由使之了解，无徒多憎恶，滋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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