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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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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没有郁闷,只是空虚。”她说:“郁闷是一瞬间的,空虚是长期的。” “也许。”我低声地说着,我在寻话,但竟寻不出一句。我没有话可以安慰她,因为我没有话可以安慰我自己。听凭沉重沉重的静默,压在我们的嘴唇与耳朵,天色冉冉地灰暗下来了。 快七点钟的时候,海伦说要回去,我送她出来,一路上都是沉默。平常我总是送她到公共汽车站,等她上车后,我才回家,今天她走到公共汽车站,并不停下,只是往前走去。我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快到第二个车站时,她说: “你回去吧。” “不想在外面同我一起吃饭么?” “我想早点回家。” “那么就在这里等车吧。” “我走一会儿。” “那么我陪你走一会儿。” “不,”她说:“你回去。” “不。” “那么我就在这里上车。”她说着停了下来。 最后车又来了,我目送她上去坐下,我一个人从原路走回来。我想到梅瀛子的约会,于是我后悔刚才没有再对海伦作更深更重的劝告。 但是这些劝告有什么用呢?一切论理的理论现在似乎都是空的,她是心理的空虚与寂寞,我们需要帮助她充实。天色已经很暗,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侵袭我心,我猛省到梅瀛子的话,难道真的是她对我有友谊以上的感情了?我害怕,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这害怕证实我自己对她感情的深奥。这在以往的交友中,我们都没有发现,而一瞬间摆在我目前的似乎是事实。是灯,把我的影子照在地上,从我的身后转到我侧首,又转到我的前面,是灯,我想到史蒂芬太太的话,是灯,是灯! 回到家里,说史蒂芬太太有电话来过,我打个电话去,她问我夜里可是有工夫,希望我到她那里去谈谈,我告诉梅瀛子要来,她约我明天上午去吃便饭。我知道她要谈的也是海伦的事情,我就答应下来。 十点钟的时候,梅瀛子来了,她穿一件嫩黄色银纹的西装,进来看见四周的白花与房中白色的主调,她说: “你的劝告可是失败了?” “我没有劝告。” “那么我的臆说是证实了。” “也不确。”我说。 “那么为什么不劝告呢?” “我发现这不是理论的劝告问题,而是心理问题,应当从生活改变,她太沉静,太抽象,太没有青年人嗜好。”我说:“我想现在只有你可以帮她,你带她过一些热闹的日子。她需要运动,她需要交际,你可以带她打网球,游泳,带她有热闹的交际。” “是的,”梅瀛子笑了:“假如你舍得把她交给我。” “为什么说我舍得。” “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肯放弃哲学的诱惑。” “我不懂你的话。” 她沉默了,两手放在袋里,四周走着,突然转过身来,她说: “我觉得你布置这样的情调招待她,就是一种诱惑。” “这于她爱哲学与歌唱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事情,”她说:“在意识下,她只是爱你而已,而研究哲学是她的武器。” “你不要这样说她。”我说。 “那末从今天起你不再找她,不再看她可以么?” “也许……”我说。 “不是‘也许’的问题。” “也许我真爱着她呢?” “你将毁灭她一切的前途。” “笑话。”我说:“我会创造她的前途。” “那么你是爱她了?”她把声音放得很低,微喟而诚恳地问。 我沉默着,站起来,越过她的视线,背着她,我说: “好的,三个月期内我不同她单独来往。如果你的工作没有成就,那么你把她再交给我,如果你调整了她的情绪,你让我们恢复友谊。” “好的。”她伸出水仙一般的手,同我紧握一会,笑得非常甜美,接着她就告别,临行时吻吻桌上的红花。我说: “这是海伦送来的,她说象征你无比的光彩。” “我倒以为你布置它来象征我昨夜红色的衣裳,扰乱你们白色的情调呢?”她说着摘下来一朵,过来插在我衣襟上说: “我祝福你。” 我送她跳上红色的汽车,飞也似的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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