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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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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为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裳。” “也许,是的……” “可是因为嫉妒的情感?”史蒂芬说。 “也许,”我说:“昨天梅瀛子不应当就同别人走了而离开她。” “你怎么不说因为你自己太关念梅瀛子呢?”史蒂芬笑了。 梅瀛子也笑了,笑声里带着胜利与讽刺。 “她昨夜后来在酒排间还看见你同那两个日本人在一起。” “……?”史蒂芬似乎也有点奇怪。 “是的。”梅瀛子换了一种沉静的笑容。 “当她的宾客被别人抢了去,”我说:“像她这样好胜的性格怎么会不嫉妒呢?” “那么她今天是对梅瀛子生气了。” “她会不会一去不来了呢?”梅瀛子问。 梅瀛子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刚才白苹不要我陪她同去,也许就是不再来的打算。于是我说: “让我们早点到金门去等她,如果八点半还不来,让我们分头去找她去。” 这个意思得到了他们两人的同意,六点半的时候我们离开了立体咖啡馆,步行到金门去。 到金门还不到七点,我们坐在吸烟室中等白苹。大概七点一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打一个电话给白苹去。我走到电话室,但两间电话室都有人占用着,我等在外面。偶尔在左面的电话室玻璃上我忽然发现,那个在里面打电话的女子,打扮得完全同梅瀛子一样,纯白的羊毛短褂,配着灰呢旗袍,我正在惊疑的时候,电话间的门开了,这个女子弯身下去,我看她挽起大衣,也竟是黄色驼绒的。看她提起小皮箱,于是我注意到她的鞋,不也是深灰色的橡底旅行鞋吗? 一点不差。于是我在她转身出来的时候,迎上去说: “对不起,小姐,我可以为你提这只箱子吗?” “……”她先是觉得奇突,但接着笑了:“谢谢你。” 她轻快地走在我的身边,似乎比刚才新鲜许多,我说: “他们都以为你也许会不来的。” “为什么呢?”白苹笑了:“我也许有这样的事情,但绝不在梅瀛子做主人的时候。” 白苹的服装使史蒂芬与梅瀛子都惊奇了,我说: “让别人都把她们看作姊妹吧。”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光荣。”白苹接着对梅瀛子说: “那么今天起,你就做我的妹妹吧。”她伴白苹走到餐厅,我们跟在后面,史蒂芬对我说: “她们俩竟是一般的高矮。” 但是这句话提醒我白苹的风度不如梅瀛子的地方,同时使我想到平常我觉得梅瀛子高于白苹的原因,我说: “但是梅瀛子有比较好的比例。” “是不是白苹有更年轻的感觉?” “但是腿的长度是尊严的象征,鹤与鸡的分别就在腿的长度。” 史蒂芬笑了。 在饭桌上,我注意到梅瀛子与白苹的脸,这是多么不同的典型,梅瀛子的脸是属于椭圆形的,这类脸型最忌死板,但它含蓄这一切活泼的意义,而又有特殊的高贵的威仪;白萍的脸是属于圆形的,大眼长睫,似乎比梅瀛子要活泼与伶俐,但少较高的鼻子,使她缺乏一种尊严与高贵。她在笑,像百合初放,有孩子一样的甜蜜,浮动着隐约的笑涡,这就是永远留给人一种年轻的感觉,但容易使人对她有亲切的倾向。我顿悟到昨夜史蒂芬太太在汽车里对她的抚慰,与今天梅瀛子对她的亲昵,这些都不是虚伪的礼貌。 是酒,酒使白苹的两颊红了,她活泼的谈话,更使她面容像秋天的皓月,今夜发挥了所有的内蓄的美丽,她没有一点矜持与做作,她的性格与外表有很美丽的调和。但是我始终觉得梅瀛子在她的旁边,掩去了她所有的光芒,梅瀛子的脸简直就是夏天的晚霞,有千万种的变化,有千万种的美丽,不知有多少光芒在背后衬托,也不知有多少色彩在四周陪衬?酒增加了她眉宇眼晕的妩媚,灵活地运用她每一口呼吸与每一缕肌理,说她随时都在运用矜持与做作也好,但矜持与做作在她都是美丽的闪耀。 史蒂芬似乎发现我是太注意梅瀛子的面孔了,他笑着对我说: “才第二天呢?” 我没有回答,举起了杯子,朗声地说: “最后一杯,让我祝福史蒂芬太太。” 大家举起了杯子,把空杯放下。 今天是最痛快的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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