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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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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算我找她好了。” “不。”我说:“你同我是一样的,而且从今以后,我没有得到你太太的允许,我不再同你一同去玩。” “这是不成问题的。”他说。 一部黑色的汽车在窗外停下来,史蒂芬说: “她来了。” 我回头看时,果然是个银色的女孩从车门出来,我知道这是白苹来了,所以就回过头镇静地抽烟,可是史蒂芬则注意着店门。 我始终镇静着,我想让史蒂芬看到是白苹而惊奇。 然而史蒂芬站了起来,跑出去说: “哈罗。” 于是我也站起来了,满以为史蒂芬被我开足了玩笑,我高兴地准备把这个欺骗告诉白苹。 “他已经等你多时了。”我听见史蒂芬的声音,我抬头看去,是梅瀛子! 再望过去,还是梅瀛子。 那么真的是梅瀛子了。怎么会是梅瀛子呢?是史蒂芬开我的玩笑么? 梅瀛子已到我不得不招呼的距离。我走出座位,我说: “非常意外,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她竟好像是预约似的坐进了史蒂芬的座位。我闻到昨夜所闻到的稀有的香味。她笑着说: “是你预料我会来这里。还是你们来这里被我预料到了?” “是一个人吗,梅瀛子小姐?”我说。 “你没有看见我是一个人么?”她笑。 “有太阳的存在会没有卫星么?” “那么你难道不想到我到的地方都有卫星先在么?”梅瀛子笑了,从艳丽的唇中露出浅杏仁色的前齿。 史蒂芬跟着她笑。 “……”我没有话说,附和着对他们浅笑。 我有点窘,想抽烟,但桌上的纸烟已经没有了,我走到柜上去。柜台离门口很近,我买好纸烟,正想拿一根抽的时候,一辆银色的汽车在窗外停下来,我期望是白苹,我故意迟缓地点火凝视着门外,车门开时,果然没有使我失望,出来的正是白苹,我迎到门口为她开门,我说: “白苹!” 我伴着她进来,她坐在我座位的里面。史蒂芬高兴地说: “今天让我好好玩一宵吧。” “不赞成,”我说:“除靠你请到你的太太。” “只要你能够请得到她。”史蒂芬笑着说。但是白苹不理会我们: “想不到你们这许多人。” “你们是预先约好的么?”史蒂芬问。 我用膝踝碰了白苹一下,白苹意会地撒谎说: “我刚才去买东西,看见你们从这里进来;东西买不着,所以就来找你们了。”她转眼看着梅瀛子又说:“梅小姐在这里,今天可以让我请你吃饭么?” “让我请你们。”梅瀛子笑了,眼光从三个人面上滑过,她说:“是我有光荣碰见了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常常在一起的。” “这是男孩子的光荣。”我说:“我不希望你们夺去这份光荣。” “但在我,”白苹说:“能够请梅小姐吃饭就是光荣,难道你们男孩子不能让我么?” “不能,”史蒂芬说:“你要请就正式的来约梅瀛子,不要在我们请到的场合来抢。” “那么,”白苹笑得同百合初放:“亲爱的,能不能允许我在专程请你时,你出席呢?” “自然。”梅瀛子说:“但请你允许我让我先请你。” “不要说了。”史蒂芬突兀地说:“从今天起,让我们计划四天的狂欢,轮流的做四天的主人。” “赞成。”大家都说。可是白苹接下去说:“今天可让我先做主人。” “是我。”史蒂芬说。 “不,让命运决定我们做主人的次序。”梅瀛子露着杏仁色美丽的前齿,拿出四根洋火,她用笔在洋火杆上写了数号,混乱了平放在桌上。她用一只手按住它,叫我们抽认。 现在我被这只美丽的手所吸引了,指甲剪得很净,没有一丝斑污,淡红的蔻丹染着。细长的手指像水仙的枝叶,没有戴一只戒指,像是印度古典雕刻家的象牙作品。我从匀柔的手背看上去,在手腕上是一只素净的黄镯,于是我发现它与浅蓝的衣服有说不出的调和,闪耀着一种带魅力的光彩。 我无意识的拈了一根,但是我发现右边白苹的膝踝在碰我,我注意到白苹的一根要同我交换。于是我就把我的交在她手中,白苹一面注视着史蒂芬与梅瀛子。他们都在看自己洋火上数号,我看白苹交我的是“三”,白苹看着我交她的数号说: “谁要是主人,谁主持今夜整个的节目。” “很好。”史蒂芬说。 大家拿出来。白苹是“一”,梅瀛子是“二”,我是“三”,史蒂芬自然是最后了,于是白苹露着百合初放的笑容说: “那么今天的主人是我。” “我主张把史蒂芬太太请来。”梅瀛子忽然笑着对白苹说:“你主张也请史蒂芬太太吗?” “自然。”白苹说:“但是这只好请梅小姐为我们打电话了,似乎只有你比较有资格去请地。” “可惜今天我没有资格。”梅瀛子开玩笑似的说。 “为什么呢?”史蒂芬问。 “因为今天的主人被白苹小姐抢去了。”她扬着天然秀泽的眉毛说。 “那么史蒂芬,”我说:“你去请去。” “自然可以,”他说:“但是我的电话是永远不发生效力的。” “那么我自己去打电话。”白苹忽然兴奋地站起。从座位里挤出来。 “让我去打。”我说着,站起来,问史蒂芬:“电话几号?” “七三八二二。”史蒂芬说。 “不,”白苹跳出座位说:“我不要你打。” 白苹抢着到柜上去,我站着。梅瀛子与史蒂芬坐在那里注意她。 我们看见白苹在柜上拿起了电话,我们没有听见她头几句话,后来她忽然放重声音说: “静安寺路立体咖啡馆,──就在麦特赫斯脱路口。”于是她又说:“好──好,那么马上就来。” 她放上电话轻快地走过来,走进座位去,说: “现在让我们等吧。” “真的你把她约出来了?”史蒂芬惊奇地问。 “为什么不呢?”白苹说。 “今天我要看我们的主人预备怎么样招待她的客人呢?”我问。 “我先要请你吃饭,饭后我要你们听concert,concert散后,我请你到舞场,夜阑的时候,到我家去吃茶点。” 我忽然想到今夜工部局乐队的交响乐,工部局乐队现在还是中国最好的乐队。平常的演奏期是每星期六下午,那天的节目因为有Beethoven的第九交响曲,里面庞大的合唱队,有许多乐队以外的人参加,白天自然不能人人有空,所以改在夜里。我意识到白苹就是用这个音乐会去约史蒂芬太太的。我惊奇白苹的聪敏。 但就在这时候。外面有汽车来。白苹站起来付茶账,一面又说: “现在让我们坐这车子接史蒂芬太太去。” “……”梅瀛子笑了,站起来;我也笑了,我为她穿大衣。在她耳边低声地说: “可确是一个聪敏的孩子?” “……”梅瀛子微笑。但是史蒂芬则兴奋地对白苹说: “原来你电话是给汽车行的?” “……”白苹没有说什么,拿着皮包就往外走。史蒂芬跟在她旁边。 于是我走在梅瀛子的旁边,梅瀛子说: “有这样一个爱人是光荣的。” “你以为她会做一个男子的爱人么?” “你难道不爱这样一个女孩子么?” “不,”我说:“我是独身主义者。” “我倒已经爱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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