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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七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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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日晴傍晚微雨 支部召开七一庆祝会,吴玉章、陈瑾昆、王庆元、何思敬诸同志讲话,庆元同志讲得最好,体现了无产阶级战士本色。 七月二日阴雨 和思敬同志闲谈。 闲谈、无所忌讳,也无专一目的的谈,常能得到意外的启示与收获。“意气相投”,不是“扶同”,不相同的见解,在意气相投下可以了解,得到一致。程度相差的人,可以在意气相投下得到相互帮助。怎样才能和人意气相投?勤劳、谦虚、替人设想的态度不可无,使气、自是、急躁的态度不可有。 六中全会洛甫同志的组织报告上有:对于犯错误的同志,开始应是个人谈,谈不通,然后才提到小组,然后提到支部会,然后提到更大的会。对于同志的错误,应是反复辩论,恳切说服,而不是斗争或打击。实际用前者方法得效较大、较易。用后者方法虽也可以收效,但不免使同志的情绪不快,因而进步较慢。 原则、立场,要通过具体的事,细密的各个过程,才能看到你对于原则真正了解,立场真正坚定。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原则,锻炼自己的立场。 七月三日晴 晚开小组会,两组合开。 拟“七·一”会致毛主席信: 敬爱的毛主席: 你是我党的伟大创造者和抚育者。当我们庆祝党创立二十六周年的今天,你又正在指挥全国人民的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的伟大战斗,而且身临前线。全国人民在你的号召下兴奋着,我们在你的领导下兴奋着。我们发誓努力自己的立法工作和土地改革工作,以迎接你所指挥的伟大的中国解放的胜利。我们向你致无上的敬礼,祝你身体健康。 中央法律委员会工作人员及其他机关驻后甘泉村之人员,纪念党二十六周年全体大会。 七月四日晴 上午法委会讨论民族自治章。 去年生日杂诗不是一时写的,汇录于此(与前重复从略——编者注)。 七月七日晴 抗战十年了,抗战胜利二年了,和平犹未获得。 昨过木菴睡未醒,题案云:西山日影上窗台,大睡陈搏正熟哉。为问梦中何所见,陶娘可有小诗来。 村中某家娶媳,飞飞去看,回来说:“这里娶新媳妇,和延安不同,延安新媳妇到门,抱进去的;这里用毡子铺地,走进去。”飞飞五岁了,此话似有点分析力。 下午五时半,定国生一小孩,男的,颇壮实。昨夜零时感觉要生,搬至另一窑洞,午后才阵痛,医生谓须送医院,正准备着,就生下了。 七月八日晴 十年前“七七”,日寇侵略急。民气遏云高,战火流星疾。十年后“七七”,国贼正垂翼。捷报电传来,辽鲁豫晋冀。中央颁口号,义正词严极。旭日正当空,风吹树摇曳。呱呱一声雄,报道你下地。头大鼻耳端,双睛黑点漆。为你取个名,名之曰“七七”。 七月九日晴 开会讨论宪草完。往看续老病。 七月十日晴 姚尔觉同志自兴县来。 木菴贺诗(三首录一) 谢凤文章洵美丽,荀龙头角看峥嵘。天降祥为积德报,庆人与国两新生。 又次题案句:身闲日永静窑台,午梦抛书亦倦哉。一自青鸾归去后,无多消息此间来。 苏联政府命令:“上海、北平、天津等地苏侨三千家(几等于苏侨之全部),得于一九四七年之内遣还苏联。命令中保证彼等之工作住地及食物供应,有必要时并可给予经费协助。孤儿一百五十人将安置于儿童之家及学校,私人财物入苏联得免税,一切费用均由苏联政府负担。”这是一件大事。历史不讲对于反对者,就对于侨民也从没有过的大事。苏联侨民会这样想:我们为啥要反对布尔塞维克?似乎苏联也有意做给蒋介石的党徒看,步俄白党后尘吗?还是及早抽身?蒋介石也慌了,狗急跳墙,说他们不是苏联侨民 ,不 准 还 国! 这几个月中有三件大事(解放军打胜仗不在内):苏联宣布废除死刑;烟台解放区政府审判美人汽车撞死洋车夫案(已判决凶手处徒刑二年半,抚卹死者二千五百万蒋币);旅华苏联侨民(白俄)还国。以鲜明事实告诉世人,人民政权是如何的优异。 七月十一日晴 有蒋机来扫射侦察。 开会讨论反革命内战犯惩处条例。 七月十二日晴 蒋机炸后甘泉,恰一月了。六月十一日蒋机来侦察,十二日来炸,昨天有蒋机侦察,今天我们都作防空准备。 下午王明同志作时事报告。 中央“七七”颁布的口号是檄文,也是行动纲领。它不是对蒋的动员令的回答。——蒋动员令是鬼火,我们的口号是太阳,比不得的。 蒋介石主力集中山东,蒋党承认仅山东“国军”占优势。现刘军渡河连克四县,深入鲁西南蒋军后方,仅郓城一役歼敌一万多;华东解放区又挺进鲁中,收复黄县、泰安,歼敌近两旅。蒋的唯一王牌又要失败了。 姚尔觉同志说在保德土改,地富出身的干部动摇甚至抵抗。我说:这是一件天翻地覆的事。解放区绝大部分是抗战中解放的,干部是民族斗争中来的,而不是阶级斗争中来的。对于彻底的土地革命,由思想上抵抗以至于行动上抵抗是不可允的事。幸而有蒋介石帮忙——穷凶恶极的向解放区进攻,使得一面土地改革成为急不可缓,一面也使得动摇分子不能不觉悟。同时也使得抵抗成为不可能。可以预计到落伍的必是少数,大多数将会跟上来。 七月十三日晴 下午续范老请此间诸人晚餐。 前几天看绍萱同志写的《中国古代社会新发展纪略》。绍萱同志于甲骨文、金文,尤其对周秦书籍是用了功的。这是他的简写本。我意考古工作要写得详,罗列材料和材料的解释,读者无须去找旁的书,著者的意见也不使人感到“凭空”,不必为书店老板打算也。 范文澜同志写的《中国通史》,也是成功的。但我嫌其不注材料来源及原文,材料是否正确?原文和译语(文言译白话)有无出入,不得而知。绍萱同志亦有此感。他说通史上有“陈轘颇筹钱嫁女”,原文是“赋封田以嫁公女”,封田是甚?赋是甚?应先弄清,当时尚没有钱,何译为“筹钱”?所以他不愿参加通史的编辑。 七月十四日晴 晚饭后会议,修正惩处条例。 曾在脑里留过明晰印象的东西,虽久了,还能泛起出来。三十年前听人说过一首嘲塾师的宝塔诗,总记不全,昨夜失眠,忽然记全了。写于下:斋(吃喝易招待)秀才(有点资格),声音谐(读文章好听),满脸干思(老成样子),文章落上台(文才好)。见主人笑颜开,令郎真个状元才(会恭维),归家一次可当千回(不误馆),钱水底串奚足论乎哉(学俸不论。钱水:大钱——八百当一千;底串——足底每串九百九十文;扣底——每串九百八十六文。说是扣串子钱,十足钱每串千文,行钱每串九百九十文,现无人知道了),今年不要接明年自己来。 梦里重过将近四十年前坐过馆的灰汤刘家,似乎主人还在,又念四十年了。也许那时年青的男女主人都已去世。刘家是大地主,怕已被农民斗得可以,进去看还是不去?想作首诗,诵前人句:十年不到白门楼,忽把孤帆卸石楼,闻说旧人都不在,春风愁上十三楼。不对,现是四十年,而不是十年。诗未完就醒了。 玉章同志说:毛主席揄扬人从不过分,抹杀人的好处,易使人不欢;揄扬过了,易模糊旁人对他的认识。将来事实不对,不好转口,对其本人也无好处。 只就事论事,不要易做概括的断定,防其是千虑一失,或失虽多而尚有一得。只就人论人,不要易拿他人作比,防比得不适当。 七月十五日晴夜雨 上午开会。整理宪草一读。 纪语 (枕上将入睡时,似乎是说生日要讲几句话,于是就打下了个稿子。) 我的治病戒语之一——“说话要少”,所以只能谈几十分钟。 我四十二岁入党,我是地主,四十二岁了,不能只算地主子弟,且已经营过地主生业,然而竟进了共产党。 我家离长沙虽只有二百多里,然而偏僻,一条三十多里的山沟,历史上除传说有个十二岁的和尚得了道至今还奉为清菴祖师的外,数不出甚么人物。清朝二百多年,直到清末才出过所谓举人。我生长在这沟里,新思潮不易吹到的沟里,就是读旧书,除高头沟草外,也不知有甚么。但是,到我的时代,却有光辉灿烂的一面,那就是何叔衡同志、姜梦周同志出在这沟里,还有一位王凌波同志在这沟里读过书。我们四人相得甚,以道义、前进相勉励。何、姜先我入党,王入党与我同时。我们是一步步前进走到无产阶级革命的。我,不仅得参加这样神圣的历史事业,而且能看到这神圣事业的成功,无限愉快。然而想到从小结识的战友,叔衡同志、梦周同志被反革命屠杀,凌波同志以病早逝,心里又很难过。诗曰: 缔交总角期无负,奋志中年共为时。四髯三亡无限痛,泪珠和墨写哀词。 说一件小事:十四岁应小试,考棚前辟辟薄薄,若干衙役扬着竹鞭,才应名接了卷子,被一穿短褂的一把拿去遍身搜查,这不是未求到荣先给我一场辱吗?心大不快,如果不是父母之命,我决不再来干这等事。然而不久竟再来了,以府试案首入学,还常喜追味这时候的事。府试例考四场,一些年纪较长且颇闻名的,以为“前茅”非彼等莫属,我是不为人注意的小孩子。头场李某开点,二场我开点,我是从第二十多名翻上来的。“这是谁?找来看看。”“原来是个小孩子!”三场书的是《大戴礼》上的题,他们带来不少专为考场用的洋版书,翻不出题来,我没钱买那样书,只带有自己几个钞本,恰钞有这样个题的文章。大概他们慌了,见我若无其事,有一位来问:“你书熟吧!我们把《礼记》翻了几遍,找不出来。”我说:“我们读的是《小戴礼》,题上明指是《大戴礼》,怎能找出来。我有陈文一篇在此,我是不‘写’的,你看看吧!”原来科举场中的竞争嫉妬是到了家的,绝没有肯把人所不知的告诉人,何况是不相干的人?我年小,不知道这些。后来三四场都是我开点,于是道德论又来了:“应该是他第一,他肯把题目告人,且把陈文给人。” 梦入闱场,戏赠老礼房:宫门长闭锁青苔,重话当年事可哀。递粉传脂浑忘却,又逢仙子下凡来。 再说一件事: 一九三二年九月二十一日,湘鄂西红军失败。我在洪湖里被俘,自分必死,看情形也如此。那时脑子异常明朗得未曾有,“路没有走错,新的政权必然成功,不是想象,而是事实。”临死应有何举动,写个遗书吧!喊几句口号,却已很从容的想好。有一位被认为嫌疑的同志,估计可释放,夜里在他手心写了托他转告党的话。然而后来竟是脱险了。这回我得到了慷慨赴死易的经验。诗曰: 轻比鸿毛重泰山,空拳急步度重关。成仁取义安闲甚,十四年前一瞬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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