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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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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就离婚吧,免得我妨碍你们的自由,妨碍你们的幸福,就在今天晚上,我们把离婚字据写好,然后再一同到西安去请律师证明。” “不能,你不能强迫我写,我并没有要和你离婚的意思,你要离,那么你去找律师好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岂有此理的话,我实在不能忍受了,便流着泪向他要求: “国强,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你难道忍心看着我活活地气死吗?退一万步说,我即使不是你太太,而是一位陌生的路人,看到我这种苦痛的情形,你也应该伸出同情的手来援救我。为了两个孩子,我不能立刻死去;要不然,对于你们倒是很需要我这样做的,幸而我的理智还算清楚,我不忍牺牲孩子,宁愿自己受苦,你究竟愿不愿意我还在这世界上多活几天?” “为什么不愿意?只要你想开一点,什么事也没有,人生在世,反正只是短短的几十年,何必如此认真!” “好一个达观论者,好一个乐天派!短短的几十年,何必如此认真!可是你知道丈夫和妻子不能拿一件物品来比喻吗?一双皮鞋穿破了,可以重买一双新的,一件衣裳被人偷去了,可以另做一件,自己的丈夫被人夺去了,难道也可以马上去另找一个吗?”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愿意。” 他越说越混蛋了,索性我也说两句故意气他的话:“要另找男人,也得先和你离婚才行。” “那倒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能干涉你,也像你不能干涉我一样。” 决裂了,我们完全决裂了,谈判既没有结果,便只有决裂的一条路! 也好,让我的理智更坚强些,我不想自杀了,我要拿出勇气来和他奋斗! 十五 一个新发现 ×月×日 昨晚在失眠中,突然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也许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给我的暗示,他要我去找那位在西安的刘兰先生,她是个饱经沧桑的女战士,是一个在文学上富有修养的好导师,我要去访问她,请求她给我一个正确的指示。 我第二天清早起来,便写了一封信给她,五天后,果然收到了她的回信,我像发现了光明,发现了自己的郭生命。我要去找她,把我的身世,尽量向她倾诉,她不厌我的噜苏吧?我要说的话太多,也许一天一夜还说不完,她有那许多时间和我谈吗? 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稍为清检了一下,琦儿突然提醒我: “妈,我们走吧,老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爸爸已经不要我们了!” 最后一句,是多么沉痛呵,星儿突然抱着我放声大哭起来,我的热泪也像瀑布似的滚滚而下,我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我热烈地吻着他们的泪脸,用颤抖的声音安慰他们说: “好孩子,不要哭,爸爸变心了,还有妈妈!” “妈妈,爸爸为什么要变心呢?” 想不到星儿会问一句这么刺心的话。 “他爱别人,不爱我们了。” “为什么不爱我们呢?” “因为他变了!” “为什么要变呢?” 唉,这样循环地问下去,还有完的时候吗?我的心烦极了,便用恶狠狠的语气回答他们: “不要问了,变了就是变了,还有什么原因的吗?即使告诉你们,你们也听不懂。” 孩子见我生气,也就不再往下问了,究竟是琦儿大一点懂事,他连忙替我收拾行李,准备明天晚上搭八点的特别快车到西安去。 细想起来,未免有点感到惭愧,每天听到敌机从屋顶上飞过,前线的战事是那么紧张,而我在这最前方的潼关,还和国强闹着私事,为什么不想想那些在枪林弹雨中浴血苦战的将士?为什么自己不把生命贡献给国家? 到西安去,如果能够把孩子安置在保育院,我相信我还有勇气到前线看护伤兵去,也许换一个新的环境,我的精神不致像现在一般的痛苦。 就这么决定吧,一切等见了刘兰再说。 十六 陇海道上 ×月×日 到西安去的计划,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李顺而外,临上车时,琦儿还想去他爸爸那里辞行,我说: “不必了,过些时也许还会回来的。” 其实真的还会回来吗?只有天晓得。 孩子们也像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他们再也没有来时的心情了,琦儿紧皱着两道小眉,星儿也噘着嘴,偏着脑袋,倒在我的怀里不作声。对面一位乡下老太太和我谈话了,她说着赞美我的话,说这两个孩子是如何地可爱,我如何地有福气,唉!她那里知道我的苦命和不幸的遭遇的!因为敌人时常偷袭火车的缘故,所以由洛阳至华阴这一段路,白天不敢开车,只有晚上,火车开足了马力,灭了电灯,飞快地开了过去,这叫做“闯关。” 车子闯关的时候,是最紧张,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敌人的大炮,就从黄河的对岸打过来,车上熄灭了电灯,一片黑暗,只听到空隆空隆的炮声,继续不绝地传来,车子像一匹负伤的野兽,它发出怒吼,只管拼命地向前狂奔。 这时孩子们早已进了梦乡,两人的头都枕在我的腿子上。谁也不敢说话,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摒息着。我这时的心反而恬静极了,我不再惊慌,我想如果这列车不幸而被敌人的大炮打中,我和孩子同归于尽,那倒是件很痛快的事;假如万一我被打死而孩子存在,或者我存在而孩子被打死,那时又该是多么惨痛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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