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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我真不懂何以男人一天也不能离开女人?而女人可以一年两年,乃至十年,一辈子能够离开男人,甚至不需要男人独身一生。难道一个人就没有力量用理智来控制感情吗?虽然“饮食男女”是人生所不可缺少的因素;可是人类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不但要有深刻的感情,而且要有坚强的理智。他能分别出来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譬如以夫妇两人来说,双方都应该爱惜贞操,而不可单要某一方面遵守。男人绝不能因为他在社会上有数千年的传统历史,有他社会的优越地位,所以毫无顾忌为所欲为;他应该设身处地站在女人的立场想想,如果他在外而随便胡来,整天花天酒地,或者干脆弄个女人在身边,双宿双飞,俨然夫妇,这种情形叫他的太太看了,怎么受得住呢?同样,如果一个女人离开丈夫之后,她也另求发展,找到了临时丈夫,试想,他的丈夫又怎么受得住呢?所以这是男女双方的问题,既然相爱了,就应该负责,应该“忠实”,万一那一方面的情感有了变动,他(或她)应该很坦白地告诉对方,宁可和对方离婚,绝不可欺骗对方,使对方受到被侮辱,被遗弃的打击。这是我的思想.也是我对恋爱的一贯主张。现在国强既然对我没有爱了,我还恋着他这副躯壳干什么?我需要灵肉一致的爱,现在这两个都没有了,我还留恋着名义上的丈夫干什么?

  离婚,只有离婚,才能解除我的痛苦,但是孩子怎么办呢?如果他真的不给我怎么办呢?我还有勇气另外嫁一个人吗?如果有,不要孩子也没有关系;而事实上绝对不可能,我宁可这一辈子不需要男人,但绝不能离开我的孩子!这是女人一种很自然的心理,在她年轻的时候,男人在她的心里占着第一个位置,到了生孩子之后,这第一个位置被孩子代替了,丈夫便降到第二个位置。如果丈夫突然有了什么变化的话,那么更会降到最后最低的位置去,因此有些自私的男子,他情愿他的太太不生孩子,一来可以多保持一下太太的青春,二来也可以免掉太太的爱被儿女瓜分。

  我太痛苦了,我不能像乡下女人似的找上那女人痛骂,或者痛打一顿。我了解那女人的痛苦,她一定是一个不能独立生活的人,她以嫁人为职业,我如果硬要和她拼命,她也许会失败,但罪恶并不是她一人造成的,如果国强不要她,她怎么会和国强结合?我可怜她,更可怜我自己,我并不怪她,只怪国强,他不应该欺骗我,应该明白地对我说,现在木已成舟,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一个女招待,一个舞女,在一般人看来,是多么平凡的女人,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国强竟把女招待当作西施一般供奉着,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人心,多么可怕的人心啊!他竟变得如此快,如此莫测,什么海誓山盟,白头偕老,永久不变,一切都是好听的名词,一切都是假的!

  我已经看透了人心,它是个瞬息万变的东西,它是个自私自利的东西,它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只顾自己的快乐,忘了别人的痛苦!从此我得到了一个教训,最不可靠是人心,最可怕的也是人心!

  唉!这种囚徒似的生活,我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呢?我愿意立刻离开这里,希望永久不再见到国强!

  十四 决裂

  ×月×日

  听说昨晚女招待生了孩子,国强高兴的了不得,因为是个男孩,他准备要做满月酒,大大地庆祝一番。我还能住在这里吗?这半年来,我比犯人坐在监牢里还要痛苦,我不敢想象国强和女招待的生活是如何甜蜜而幸福,我到这里来了以后,不但没有感动国强,使他有半点回心转意,相反地,他和那女招待认为我是他们的眼中钉,所以特别恨我,讨厌我。我连去看那女招待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听李顺说,长得很丑,是个长方形的脸,皮肤很粗而黑,也许在某一方面她会取悦于男人,所以能得到国强的欢心。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只希望早一天离开这罪恶的渊薮,便是早一天得到解脱。

  今晚,我又把国强找来了,和他做了一次最后的谈判。

  “你把我安置在这偏僻的乡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和女招待日夜偎依,双宿双飞,是向我示威呢?还是另有作用?我和你的恩爱已断绝,那么就干干脆脆地一刀两断,岂不两下痛快!现在我不想多说什么,而且多说也无益,只希望你履行条约,请律师和我离婚,给我赡养费和子女的教养费。”

  我气愤愤地对他说,他却满不在乎地回答我:

  “钱吗?一个也没有,离婚吗?你自己去请律师好了,我是不会理这些的,反正主张要离婚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要离婚?”

  我责问他,态度很严肃。

  “还不是为了争风吃醋!一个女人的度量应该放宽些,丈夫不是你个人的私有财产,谁爱他,谁就可以占有他。在中国,一个男人娶上两三位太太,是很平常的事情,如今我还只有你和她,有什么可吵闹的呢?最好你能和她合作,住在一起,大家既省钱,又省事,多么快乐;否则,你算是自寻苦恼,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反正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我绝不会太固执自己的意见。”

  亏他还会说出这种连小孩子也不能骗倒的话来,不会太固执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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