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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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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十一二时,便想到北平近郊的日军大概又在向我军进攻了;同时也想到在这儿上海,在什么外滩公园之类的草地上,大概又有唱《救亡歌》的青年被捕被打;在白俄之类所开的舞场里,大概歌舞正酣,或者在选举什么“上海小姐”;同时我又想到了在各大游戏场中一定也有“独脚戏”在奏演,而一定也有鼎鼎大名的刘春山。 “独脚戏”,一般地说来,是所谓“低级趣味”的。即使是刘春山君的“作品”罢,亦未能尽免。然而刘春山君的“戏”,并不是常常只有“低级趣味”。被捕房禁止的《一二八沪战》,正是刘君的作品;这样充满了热情的作品,谁也不该以其尚有“噱头”或“意识不大正确”而加以苛责。我看他的“戏”次数不多,然而每次在观众们的哄堂笑声中,我感得了兴奋和悲凉。我从刘君那些“噱头”中,辨味了这位民间艺人的含意欲吐而又不敢放言的苦心。他有热情,有正义感;他不是我们所谓“知识分子”,因而你和他作个人谈话时,也许会觉得他毫不出奇,有些地方或者好象糊涂似的,然而他的“戏”,却往往在“噱头”中有骨头。 自然人的刘春山和艺人的刘春山,中间是有一些距离的;即使你对于自然人的刘春山的印象不能多过一个“俗”字,但你对于艺人的刘春山却总觉得他的“噱头”的表面下闪烁着可贵的——义愤和深刻。 在比较自由些的场合,他这特点显露得更明白。有一次,我在一位亲戚家老太太做寿的堂会上听到了刘君的“独脚戏”,便觉得和游戏场中所听的岂不相同了。因为是祝寿,他开头是“寿比南山”,此后即从“山”字发挥,把万宝山、马占山、阎锡山,乃至孙中山,都“组织”进去,连珠炮似的发挥了不少耐人寻味的警句。一位陶冶于“高级趣味”中的小姐本来不听他的,但到后来也啧啧赞美起来。 最近,上海市集训学生开学典礼那天,也有刘君的节目;因为是特殊的环境,他更可放言。那天他的“戏”可说是“无题”,然而中心在“中国人要硬梆起来”,他的随口而来的“唱词”实在是热烈的演说,他的手势,他的音调,就是最好的煽动家,也不过如此罢? 在这一次,我感得自然人的刘春山和艺人的刘春山中间距离之大。为什么呢?我暂时得了这样一个解释:刘君不是我辈知识分子,你同他谈“现阶段文艺之使命”,他是不懂的,然而他是一个民间艺人,他是一个真能摄收民众的思想情感而艺术的地表现出来的艺人,他一上台,拿起檀板,他就不是刘春山,而是民众思想情绪的结晶体了;他对于一般民众的魔力就在这里! 然而他的奏艺是在不自由的中国,尤其是租界,因此他的艺术就自然而然披上了浓厚的保护色,——就是近于低级趣味。可是他之所以值得赞美,就在并不以迎合低级趣味为目的。而且即使是不自意识罢,但他确很知道他应得怎样做。 我又想到最近二十五团体的撤废租界电影戏剧歌曲的检查权运动来了。我盼望这运动的能够成功。而这成功,对于民间艺人象刘春山君的工作,一定也是莫大的鼓励。在日军进攻华北的炮声中,我们希望刘君能够自由地发挥他的特殊的能力! 七月十四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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