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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本第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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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学问工夫,只要主意头脑得当。若主意头脑专以致良知为事,则凡多闻多见,莫非致良知之功。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虽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也。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王阳明) 【启超谨按】子王子提出致良知为唯一之头脑,是千古学脉,超凡入圣不二法门。 一点良知,是尔自家的准则。尔意念著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著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何等稳当。此便是致知的实功。(王阳明) 【启超谨按】此示致良知之工夫也。人谁不有良知?良知谁不自知?只要不欺良知一语,便终身受用不尽。何等简易直接! 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耳。虽有时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耳。(王阳明) 【启超谨按】此申言致良知工夫,绝无繁难。 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量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则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工夫。(王阳明) 黄梨洲曰:“此是先生渐教,顿不废渐。” 【启超谨按】此是彻上彻下法门,虽大贤亦只是如此用功。虽不识一字,亦只是如此用功,亦可谓顿之至矣。不然,我辈何有学圣之路? 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得。愤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然见得良知亲切时,其工夫又自不难。(王阳明) 【启超谨按】《朱子语类》云:“今学者多来求病根,某向他说,头痛灸头,脚痛灸脚,病在这上,只治这上便了,更别讨甚病根。”(《洁时皋记》)此朱子之大误处,所谓支离者此也。头痛灸头,脚痛灸脚,终日忙个不了。疲精敝神,治于此仍发于彼,奈何?万一头脚耳目手心腹肾肠同时皆痛,又将如何?天下良医,断无如此治病法。专治病根,方一了百了。王子所谓见得良知亲切、工夫不难者,只要抱定不欺良知为宗旨,而私欲之萌,遂若洪炉点雪也。何难之与有?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又曰:“‘是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巧处则存乎其人。”(王阳明) 【启超谨按】此言良知之应用,其详别见《应用篇》。 区区所论“致知”二字,乃是孔子正法眼藏。于此见得真的,直是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此者方谓之知道,得此者方谓之有德。异此而学即谓之异端,离此而说即谓之邪说,迷此而行即谓之冥行。虽千魔万怪,眩瞀变幻于前,自当触之而碎,迎之而解。如太阳一出,而魑魅罔两,自无所逃其形矣。(王阳明) 某近来却见得“良知”两字日益真切简易,朝夕与朋辈讲习,只是发挥此两字不出。缘此两字,人人所自有,故虽至愚下品,一提便省觉。若致其极,虽圣人天地不能无憾。故说此两字,穷劫不能尽。世儒尚有致疑于此,谓未足以尽道者,只是未尝实见得耳。(王阳明) 区区格致诚正之说,是就学者本心日用事为间体究践履,实地用功,是多少次第多少积累在,正与虚空顿悟之说相反。闻者本无求为圣人之志,又未尝讲究其详,遂以见疑亦无足怪。(王阳明) 【启超谨按】此三条,皆赞致良知之宗旨圆满无遗憾,以坚学者之信,当时先生初倡此义,举天下群起而非难之,故不厌反复辨明也。 近时同志亦无不知有致良知之说,然能于此实用功者绝少。皆缘见得良知未真,又将“致”字看太易了,是以多未有得力处。 【启超谨按】读此则后此末流猖狂之失,先生固已知之。其言将“致”字看太易了,直是一针见血也。 【启超谨按】致知之说,本于《大学》“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良知之说,本于《孟子》“人之所不学而知者其良知也”。子王子沟合此二语,以立一学鹄。其致知而必加一“良”字者,所以指其本体。夫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固也,但我辈受过去社会种种遗传性,及现在社会种种感化力,其知之昏谬,往往而有,然此不过其后起者耳。若返诸最初之一念,则真是真非,未有不能知者。即如我辈生于学绝道丧之今日,为结习熏染,可谓至极。然苟肯返诸最初之一念,真是真非,卒亦未尝不有一隙之明,即此所谓良也。苟言致知而不指定此一隙,则或有就其后起昏谬者而扩充之,则谬以千里矣。此王子所以以《孟子》释《大学》也。言良知而必加一“致”字者,所以实其工夫。良知尽人所同有,固也,然天下无无代价之物。若曰:吾有是而既足矣,则盈天下皆现成的圣人,何必更讲学?此王子所以又以《大学》释《孟子》也。“致良知”三字,真是呕心呕血研究出来,增减不得。虽有博辩敏给、目空一切之夫,律以此义,当下失其依据;虽有至顽下愚、不识一字之人,授以此义,当下便有把柄。真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者也。徐横山(名爱,字曰仁,最初从学先生者也)跋《传习录》云:“爱因旧说汩没,始闻先生之教,骇愕不定,无入头处。其后闻之既熟,反身实践,始信先生之学为孔门嫡传,舍是皆旁蹊小径,断港绝河。”诚哉然矣!先生自叙得力云:“守仁早岁业举,溺志词章之习。既乃稍知,从事正学,而苦于众说之纷挠疲疚,茫无可入。因求诸老释,欣然有会于心,以为圣人之学在此矣。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无归,依违往返,且疑且信。其后谪居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体念探求,再更寒暑,证诸五经四海,沛然若决江河而放诸海也。”所谓恍若有悟者,即悟出“致良知”三字,为学之头脑也。其得之之难也若此。故其门人黄洛村(弘纲)亦云:“先师之学,虽顿悟于居常之日,而历艰备险,动心忍性,积诸岁月,验诸事履,乃始脱然有悟于良知。虽至易至简,而心则独苦矣!何学者闻之之易而信之之难耶?盖言之有余慨焉。”我辈生后先生数百年,中间复经贱儒伪学,盗憎主人;摧锄道脉,不遗余力;微言大义,流风余韵,澌灭以尽;人欲横流,举国禽兽。而近者复有翻译泰西首尾不完、字句不明之学说输入,学者益得假以自文,欲举我神明千圣之学,一旦而摧弃之,而更何有于先生?虽然,先生之精神亿劫不灭,先生之教指百世如新。中国竟亡则已,苟其不亡,则入虞渊而捧日以升者,其必在受先生之感化之人,无可疑也。呜呼!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其亦有闻而兴者乎?非我辈之责而谁责也? 【启超又按】致良知之旨,先生发之殆无余蕴。其门下之解释,亦有大相发明者。今诠于下方,以坚同志信仰之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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