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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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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听了才明白过来,还是这钱是他们出的,我们又何苦来反对,大家就都赞成。乔家运说:“这事业须向官厅立案,方能稳固。我就预备好了,一俟县里批准,再开一个成立会,并齐集这些车夫,要他们的车钱,没有做不到的。这时已经不早,遂即散会。” 众人都以为乔家运弄这笔捐款,确是为人力车公所内用的。那里知道他另有作用呢。乔家运等大家散了之后,提起笔来,做了一件呈县备案的呈文,不多几时,就批了个准予备案,还颁给了一张保护公所的布告。此后扬州市上,忽然发现了一块招牌,就是扬州人力车公所。内中的人物,第一个就是总董乔家运。他办了这事,可算心满意足。不过那每辆一元的捐款,尚分文无着。仔细想了一个计划,必须如此如此,约隔了四五天,就嘱咐一班包收车钱的去召集他们说,后天大早,在教场空地上,等候人力车公所的总董乔家运先生演说。你们如果要想吃这碗拉车子饭的,都不能不到。起初大家听了,都不知为什么事,又不知道什么叫做演说。偏偏这几天警察和车夫作对的很厉害,遇着点小小事情,不是拿着那根棍子在腿上乱敲,就是拿着脚向他们乱踢。凶的警察还要硬拉着他往局子里罚洋钱。他们正苦得叫天不应,无法可想,那知后头又探听得说人力车公所每人要叫他们缴纳一块钱的捐款,个个就不平起来。 到了这一天,大家约齐了,想和乔家运去为难。这天就是田焕死的第二天早上,你想街面上一个大早,凭空成群结队集合了许多苦力,闹热不闹热呢。这一班人到了教场里空地上,只见乔家运、王少鱼等好多人,已经在那里候着,旁边还站着许多警察,并且借了那摆医药摊的几条板凳,又向点心铺子里老板借了几扇牌门,搭起一坐台来。他们就在这上面一站。那知江北来的车夫,虽是粗鲁,到也懂得些规矩。知道这处不是他们上得去的,就在台下面一围,且等他们说些什么,这要说出捐钱的问题,我们就闹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们拉下来,打他个稀烂,看他们还能跑了不成。这是车夫里面小铁牛阿三和赛飞腿小六子等几个人商量好的。大众也只等他们号令,一齐动手。 那台上的乔家运,却不慌不忙的说出许多话来。他道:“诸位啊,你们虽是一班苦力,拉车度日的人,也是我们同胞的弟兄呀,我瞧你们一天到晚拉着车子,东跑西走,能赚到多少钱?遇着了不知好歹的坐客,价钱上起了交涉,或是遇着那不知退让的老幼,撞在身上。或是走错了路,或是失点了灯,一撞着穿黄衣裳的警察先生们,你们就晦气了。那当头一棒,吃些小痛苦,还不算什么,这要拉到你局子里去走一趟,至少也要罚几块钱。这不是我凭空捏造,你们想都是尝着过滋味咧。这都是没有一种机关保护你们的原故。你们这穷而无靠的人,如何能彀敌得过呢。我们所以设立这个公所,是为你们而设,你既有了公所,你们有苦处,我们好替你出头了。你们有事情,我们好替你帮忙了。这事实在和你们有利益的,不过你们既享了权利,也应该尽点义务。每辆一元的捐款,在现在拿出的时候,果然觉得痛苦。若到了后头,你们就知道利益不小。” 正说到这里,许多人就想动手。那赛飞腿和小铁牛叽叽咕咕说了许多话,忙向他们摆手儿,不叫他们动手,立刻就答应了说:“这点点捐款,我们是应该要拿出来。” 回头就对许多人说:“弟兄们,你们须知道这钱,并不是他们白用的,用了我们的钱,他们就应该替我们出力。譬如拿到警察局子里去,这一块二块的钱,少罚几次就得了。” 大家见为头的两个人既经答应,自无话可说,一哄而散。各自拉各人的车子去了。过了几天,居然这二千块钱统统缴来了。每月两角的月捐,亦已承认。乔家运平空得了这种巨款,只有和王少鱼鬼鬼祟祟的笼络了些,其馀俱暂时搁在他腰里,预备购买选票。无如天下最不知足的就是人心,做到了第一步,就想做第二步了。乔家运看到第一次捐款这样顺手,以为他真认我为衣食父母,不敢违拗。又想公所初次成立,对于各股东,也要做点事业出来,显显我乔家运的手段。因同王少鱼商量说:“我们扬州的车租,实在太便宜了。在我的意思,每月尚可加他们的车租。” 王少鱼说:“我们刚刚收了一种捐钱,又要加他们的租价,恐怕不答应罢。” 乔家运笑道:“少翁你胆过小了,这种事情,也不必和他们商量,只须门口出一张布告,每月加租价一元,一面责成收租钱的照收,如有不答应的,先拣几个向警察局里一送,还怕他们说半个不是吗!” 王少鱼道:“不是我胆子过小,恐怕这班人不是好弄的,闹点风潮出来,到不是好玩哩。如乔先生一定要做,那布告上请乔先生单独立名罢。” 乔家运道:“这个自然,请少翁放心罢。” 隔了两天果然人力车公所出了一张加车租的布告,那班拉车子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忙去寻那小铁牛赛飞腿说:“可不是我们前天依了他的话,又得步进步了。如若再依了他,那不是我们的饭都给他们吃了。” 小铁牛道:“他们果真没良心,得了我们一种钱,并没有替我们做过一点事,如今又要加车租了,还当了得。” 赛飞腿道:“我都打听出来了,这姓乔的,真不是个人。这次加租钱,完全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们擒贼擒王,只须找到姓乔的和他算账,把个公所捣毁了他再讲。以后要吃官司,我们大家一伙儿去。” 众人因为缴一块钱的捐,已经恨极了。这次再加车租,正是切肤之痛。听见赛飞腿的话,也不管事情厉害不厉害,齐打伙的轰雷也似答应一声,一涡风的跑到那公所里去。乔家运合该倒运,这天正独自一人在公所里坐着,预备那加车租的进账。只听得外面叫喊连天,脚声动地的跑进来,声声口口要姓乔的出来说话。乔家运知事不妙,要想从后门溜之大吉,那知说时迟,那时快,有几个人先跑进来,看见乔家运的影子,像是要跑走似的,就赶快进来,一把抓住。接连又是三四个人,也跟进来,见了这种情形,就前推后搡的拉将出来。这时人多口杂,那里禁止得住。 后面有人看见了,以为前面的人已经动手,自己那肯落后,口里喊着打打,手里就将那公所里的门窗版壁桌椅凳子,打个稀烂。那乔家运被人拉出来,正遇见了赛飞腿,他原是个江北臬匪,杀人不眨眼的,看见事已闹成,还是收不小了。一只手就拿起一只已经敲断的桌脚,在乔家运头上当头一棒,不打紧,到把乔家运满肚皮的诡计,和着血液,直冒出来。再加旁的人又孝敬了他一顿皮榔头,这个时候儿,就是强健结实的人,也挡不住,何况他究竟是个柔弱书生。这时乔家运真可以叫他乔倒运,虽则未曾打个稀烂,那魂灵也只好挟着他未来省议员的资格去拜访阎魔王,向他算账去了。当他们闹到公所里去的时候,至少也有几百个人。 那区里的警察,赶快出去弹压,那里禁止得住。后来又立即去报告旅部,派了许多兵来。那时人打的打死了,走的走了。等到警察进去一看,才知道出了人命,连夜拿人。那为首的几个,各同赛飞腿、小铁牛等,早已不知去向。后来也只有胡乱提了几个,送到监里了事。可怜千古英雄,而今安在。乔家运的一生,可谓占着便宜,末了竟不能逃过这场劫数,也可知天意难容了。 如今且说田焕做了半生牛马,自从占据了云家的店产,也不过二十馀年,虽有积蓄,究竟不十分富厚。田福恩对于他父亲去世,也不在意,到是以后所有财产,都可由他执掌,心里甚为欢喜。偏偏周氏也是一个吝啬不过的人,所以田焕的丧事,也不铺张,只草草了事,吊丧的不过云麟等几家亲戚。那知周氏自从田焕死的这天晚上,亲耳听到云锦显灵一番说话,心中老大吃了一惊,也就此得了一病。等到田焕丧事了结,周氏也就上床。田福恩依旧天天在外嫖赌,忙得绣春带着病躯,料理一切。不多几天,周氏也就一命呜呼。这个时候,正是乔家运被人打死的日子。田福恩得了这个消息,不觉大笑起来说:“这个死鬼,前日欺我太甚,也有这一日。” 不知过了几天,他自己工厂里,接连的派人来找他去,说是经理王先生专等着讲话。这时可巧田福恩尚未出门,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发虚,就慢慢的披了一件白夏布长衫,也不坐车,就匆匆的走到厂里,见王少篯和会计都在那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也夹在里面,不知说些什么。王少篯见他进来,略欠了欠身说:“田先生请坐,我们正等着你哩。你做的事,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不过太闹的顾前不顾后了,萧盐商等拿出了一万五千块钱来,办这工厂,把大权托付与我,我以为你和从前的刘先生,都是先前同志,所以把银钱和购买材料的权,托付你们。刘先生死了,我又把工厂的事郑重托付过你。因为你是一个开办就在里面的人物,那知你这几个月,厂里头完全不见你个影子,弄得各事都糟了。这话暂且不谈,我且阁你,前时你划了银子去办材料,那材料究竟办在那里?现在连工人要求发给出去工作的物品,都没有了。我想就是发给过的,也有做好的成迹,如今在那里呢?你就是不办,那些银子又花到那里去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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