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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康涅狄格(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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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阿拉伯石油禁运所引发的不景气,也冲击到美国的大学校园,中国领域同样面临严重的缩减。表面上来看,随着尼克松访问北京和中国的开放,中国研究应该引发更多人的兴趣。但如果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要注意的是,朝鲜战争以后,美国才突然兴起对中国的兴趣。1971年,一份给福特基金会的公开报告分析这个领域最近挫败的因素:“……教育和公共的优先顺序已从国际事务转向国内事务,中国战略安全的威胁性明显减弱,以及校园内外利用中国达成在国内的目标”(黑体字是我加上去的)。总之,基金会的大笔金额已重新分配,用来研究都市更新、种族冲突、环境和生态、毒品、贫穷、堕胎、平等权利、新能源来源及相关议题。另一方面,中国之“被利用”绝对不是新闻。中国造成的紧张情势减轻后,老巫婆的形象被白雪公主所取代。毛泽东运动中具备乌托邦和浪漫的色彩,其中不完全欠缺曝光价值,可以广为宣传,用来推动和中国毫无瓜葛的运动。我们在校园中已碰到这样的例子。学生的兴趣并没有导向中国研究,更不用提中国历史。中国的“进步”不过是用来作为口惠的工具而已。 更重要的是,在历经十年的供不应求以后,各地中国领域的教职已满到接近饱和点。中国不再是热门的领域,因为正如部分专家公开表示:“肥缺不再流向这个方向。”教师的过度供给甚至已到中学的阶段。我开始在纽普兹任教时,研究生莫不希望可以增添一项学习经历:有资格教授中国和日本的课程。有一名学生告诉我,本校的教育硕士(要持有纽约州教学执照的必备学位)可以让她加薪八百美元。十年后的她如果还能保持教职,就算很幸运了。解雇多余教师不再是威胁,而已成为事实。 因此所有的问题全都环环相扣。在不景气时,入学人数很重要。我们不比符合及时需求的经济学、社会学等“强势”学科,我们这些“弱势”领域为求生存,有更充分的理由去迎合学生的需求。如果课程内容、出席率、考试和评分无法维持“往年”的水准,我也无意以一人之力企图扭转趋势。如果校方决定“弹性”,我绝对不会坚持严格的标准。我可以向现实屈服。我可以减少指定阅读的分量,降低考试的难度,分数给得比较宽松。这些我都可以调适,但一切总有个限度。我绝不可能教我自己认为错误的内容,课程内容即使稀释,也必须仍在中国历史和文化的范畴内。我不会容许“中国”被利用来证明我自己、我的学生或其他人站在进步的这一边,不会容许这一点成为我课程的目的。不论学生如何毫无准备,学习速度如何慢,我的每一名学生一定要学会一点东西。我不可能只因为学生有注册就让他们过关。但后来还是发生无法达成最低要求的情况。 “你可以让内容更容易理解,”我的一名同事建议:“老实说,你总不能超越学生的理解程度吧?” “我的大纲,”我向他保证:“并不是新奇而复杂的玩具,事实上不过是常识而已。如果我自己研究时必须在小巷暗弄间穿梭,我替学生上课时,会把这些曲折巷弄拉直,只有平实的论点,不会唱高调。我只希望强调,从远古到现在的中国历史包含着一致的逻辑。对他们来说,就像捷径一样,找到一个减轻历史复杂程度的方法。” “我对这点不是很确定。你有自己的政治观,不是吗?还有,你曾在蒋介石的军队担任下级军官。抱歉提起这件事,不过如果不是你自己常说,我也不会提到。” “我提这回事是因为我希望人人都能了解,这绝对不是障碍。我是下级军官——没什么大不了的。差别在于,你当兵时,一心想着冒险。但身为大学教授,你必须教年轻人如何思考。这是两件不同的事。” “非常有意思。教年轻人思考。但这样不会开启通向你政治观点的大门吗?” “如果你所说的观点是指历史学家的观点,没错,我的确有我自己的立场,你可以说是实证主义。我无法想像我们教导学生时可以做到毫无立场,但这种立场不一定牵涉到党派。我从来不曾说过,国民党应该赢,或是国民党人全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实证主义,”我的朋友说:“多么伟大的字眼。” “我亲爱的同事,”我提出抗议:“你希望我不要为难学生,所以我保证避免艰深的词汇。但现在我面对的是一位拥有主要大学博士学位的人,而且正在质疑我的教学哲学,我仍然必须遵守基础英语的原则吗?事实上你知道实证主义并不晦涩。如果一件事发生了,背后一定有原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就否认这件事在历史上的地位。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请说,”我的朋友有些懊恼。 “至于蒋介石,重点在于他刺激日本对中国进行全面作战,因而改变国际间权力的平衡。他决定放手去做,最后导致珍珠港事变和美国的参战。许多美国人因此不肯原谅他。他诱骗美国人加入战局来拯救他自己,但又不让美国人控制他。我可以说,详情还要更复杂。但我们没有理由为此争辩,因为不会有任何结果。我们不如承认,1937年7月7日,他作了关键性的决定。从那一天以后,世界局势再也不一样了,这就是我说的不可逆转。同样的,毛泽东也对历史产生不可逆转的贡献。如果我们把这些不可逆转的因素相加,就是实证主义。你会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历史……” “所以你认为毛泽东发起的运动也是不可逆转的?” “姑且算是如此,但其实言之过早,只不过其中有部分的确不可逆转。老实说,我认为他的阶级斗争无法持续,因为其逻辑很值得怀疑,而且已经被过度强调。但对他来说,阶级斗争是一种方法,可以用来完成许多事。看看土地改革和公社制度就可以知道了。” “所以你认为公社也是无法改变的?”我的朋友有些激动。 “在那篇李约瑟博士和我联名发表的文章中,我们极度强调这件事。两个非农业专家发表这种声明,似乎有些武断。但实际上,公社不一定要维持现在的形式。地方分权开始盛行后,就可以进行调适。就个人来说,我希望他们可以修正成半私有的形态。不过,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修正有一定的限度。如果要他们解散所有单位,以毫无限制的原则让土地回归私有制,这是不切实际的做法。我敢追随李约瑟大胆断言,是因为我像他一样,在共产党占领前都曾经在无数的村落中进进出出。我们知道什么是土地的分割,也亲眼看过灌溉系统。就算没有,还有农业专家和经济学家对这个主题进行的一大堆研究,如果还不够,还有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的研究。即使像我这样的外行人,我也可以大胆指出,单是为了税负、教育、房屋和公共卫生等因素,就没有理由回到过去。没有一种司法制度可以让约八亿农民全都拥有田产,全都接受公平的待遇。请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可不曾投毛泽东一票!我只是说,不管我们喜不喜欢,其中一定有相当程度的集体主义,不需要是共产党或左派分子才有资格这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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