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会议之经过|邓中夏

和平会议之经过

　　（一九一九年三月二日）

　　举国瞩目之和平会议，经几许波折，始得开幕，不谓甫经开幕，遂因陕西北军攻击南军，不遵停战命令，而戛然中止，然以吾国现状而论，无论北方南方，皆以民穷财尽，不堪再战，而当局岂有不知耶？知矣，曷为而爱一杀人如麻之督军以破坏和局耶？切愿亟宜猛省，以挽危局，兹述其经过情形如下。

　　一、会议地点之决定　会议地点，南方主沪，北方主宁，持久而不能决，实为延搁令期之一原因。后北方政府见和局久延，时势益迫，不得已始有迁就之意，朱总代表启钤及李苏督纯，对于地点问题，亦无甚成见，故在沪开议，乃得决定，假旧德国俱乐部为会场，定期于二月二十日开始会议焉。

　　二、会议规则之确定　会议规则，经往还磋商，颇费周折，后乃推定汪有龄、方枢、章士钊、胡汉民四人起草，经双方总代表签字，因以确定，共九条，其内容如下：

　　第一条　会议时，双方总代表及各代表俱列席。

　　第二条　会议时，由双方总代表发言。

　　第三条　议题由双方总代表协定。

　　第四条　议题既已开议，总代表认为无开准备会，或审查会之必要，则由总代表指定各代表中若干名，令行讨论。

　　第五条　对准备会或审查会之讨议事件，仍须取决于总代表。

　　第六条　会议时，由双方总代表各派秘书二名，以事记录，并合同为记录文件之整理及保管。

　　第七条　会议未决事件，及准备会或审查会之讨论事件，双方代表及秘书当负秘密完全责任。

　　第八条　会议时，禁止傍听。

　　第九条　本规则由双方总代表签名后施行。

　　三、会议开幕两总代表之宣言　南北平和会议，于二月二十日午前九时，双方总分代表齐集旧德国俱乐部正式开会，两总代表皆有宣言，兹节录如下。

　　唐总代表之宣言，（前略）惟有一事不能不先有声明者。此次西南护法之争，揆诸止谊公理，实为不得已之正当防卫，并非持意气，故与北方为难，所谓西南反对北方，此种不当之名词，西南绝不能承认。至年来战事蔓延，民生惟悴，南北两方，同感此痛，……迩者时势所趋，潮流相迫，将化干戈为玉帛，换刀剑以犊牛，一切干羽戈矛，皆应视为过去陈旧之古董。后此战争，当无从起，西南唯一之希望，亦岂有他。不过欲使合法之和平，期其千万世，不祥之兵气，销为日月光，俾戮力同心，以发展民治精神，图谋国家巩固而已。……矧世界和平之论，美总统倡于前，举世人和于后，近且国际联盟之议，将形诸事实，则外侮之虑，更可无虞。……我西南主张，宜趁此世界推诚相与之时，实行全国开方主义，借友邦资财，发展吾国实业，以吾人物产，供给世界需求，民国前途，殊未可遽挹悲观也，今日与诸公为第一次之会晤，鄙人所最感触不安者，为南北二字。夫吾国实一家耳，安有所谓南北，即以此次双方代表而论，南方所派出者，固有北人，北方所派出者，尤多南人，鄙人极愿尔后南北界线，勿复再印于脑际。此外更有最切要之事，为鄙人所舌敝唇焦迄仍未获解决者，厥为陕西问题，自停战迄今，已经两月，而陕西战事，仍未停止，陕民何辜，遭此荼毒。鄙人于各代表未抵沪之前，与徐菊人先生函电交涉，不下十数次，直至于今，乃无效果。今者和平会议已第一次开会矣，而据昨日所得消息，尚有三原失守说。则以前所下之停战令，不成为一张空文耶。务望诸君鉴陕西人民，受此额外痛苦，首将此事解决，免至西陲一隅，尚遭涂炭，而全国皆□和平，则幸甚。国内战争，至今日已告一结束，然推厥祸原，外力实有以助长之。盖武人派苟非借助外力，则舍钱自无耒军械无从购，兄弟□牆，早已言归于好矣，何至兵连祸，延至今日，使人民痛苦至于此极哉。此著要之关，务望诸君格外注意。（后略）

　　朱总代表之宣言（前略）惟是南北纠纷各事，原因复杂，其造因不尽在民国八年中。因沿历古而来者甚多，自应为根本之观察，定远大之计划。至唐总代表所谓外交问题一节，一致对外，争国际上之地位，启钤极表赞同。民国六年政府加入参战，亦为注重国防地位起见，排万难而为之，乃为人所共知。经营年余，始获此结果，得在欧洲和会席上，以公允正当之言论，谋献于各友邦之前，我国民自当以一致之精神，为政府之后盾，唐总代表所谓须建设强国政府一节，启钤尤为同感。欲求政府之强固，必须内外相维，共策进行。至军事方面，尤应顺世界之潮流，副国民之责望，合财政之状况，力事裁汰。惟其办法极应详慎，当为妥筹收束，到归正轨，不可因消弭兵祸，转启争端，致使人民疮痍未苏，又遭涂炭也。再停战以来，因地域辽阔，一时致有冲突，容或有之，遣派和议时，亦不免有此种现象，自当从速设法，以纾民困。（后略）。

　　四、会议情形　开幕之翌日，即正式开议，兹将连日之会议情形，约略记之于下。

　　二月十一日。开第一次正式会议，唐总代表提出陕西问题，要求停战保障，须免陈树藩职，撤退在陕北军。朱总代表对于唐所持理由，亦未反驳，惟称恐惹纠纷，不能同意。次议陕西画界办法。经双方议定，两军各让出若干里，为中立地，由监视员居中监视，以免冲突。惟界线一层，唐总代表，力主南北两方之领地，回复上年十一月十六日停战令以前原状。朱总代表，主张照现时两军所在地定界，因此颇有争论，未得结果。

　　二十二日开第二次正式会议继续商议陕西问题。结果，促张瑞玑监视员迅速赴陕，与双方将领接洽，实行李苏督所拟之五条停战办法，以期陕西问题，得以早日介决。张于即日入京，即便赴陕，李督所拟之五条办法如下：（一）陕闽鄂西，双方一律严令实行停战。（二）援鄂援陕军队，即停前进，担任后方勦匪任务，嗣后不再增援。（三）闽省鄂西陕南，由双方将领直接商定停战区域办法，画定后，各呈报备案。（四）陕西全部，由双方总代表公推德望夙著人员，前往监视，画界分区。（五）画定区域，各担任勦匪卫民，毋相侵越，反是者，国人共弃之。朱总代表并谓元日北京政府已令前敌实行五条办法，以后可代北方完全负责。随议外交问题，双方同意，联电北京政府，将所有中日密约及附加条件宣布，并要求交会。次议参战军问题，唐要求另电北京停付日本未缴之参战借款一千七百万元，朱亦承诺。

　　二十四日。开第三次正式会议，唐总代表提出陕西请国军总司令于右任删日（十五日）来函，谓陈树藩军攻击南军，仍甚急迫，以质朱总代表，请其应负责任，朱答以停战五条办法，十三日方始宣布，陕西僻在西陲，或十五日陈树藩尚未收到此项电报，即便交到，亦难即刻转行前敌，容电询，再答复。唐承认其说，次提出北京答复和平会议电文，当众宣布，大旨谓“中日军事协定全案，日内当可抄寄，至参战借款，发源于欧洲战争，须欧洲和局告成后，始可停止，现尚在条约效力拘束中，不容中途变易。”云云。南代表，颇不以为然。又次议八年公债问题。唐谓和会已开，举行公债，应双方同意行之，不应由一方单独办理，新国会尚未经和会解决，即提交亦属无效。最后提出撤换湘督案。为湖南人民之所请愿者，皆交付代表审查会审查。

　　二十五日。开谈话会。唐总代表据于右任十六日来函，谓陈树藩军大攻南军，战争极烈，质问朱总代表，言政府十三日既已声明停战，何以至今仍取攻势，陆续进取不已，似此空言搪塞，近于欺骗，一旦和议决裂，则责有□归。朱答再电北京，请其言查前敌各军官之举动，有不遵停战命令者，应加以极严重之惩戒处分。次由唐报告希望取消参战军之理由，并谓此间日本总领，转述东京政府，亦有废止根据军事协定发生之参战借款，及购械契约之意云云。朱答参战军三师，编制完全，不能取消，只能商参战事宜终了后结束办法。结果，唐□由北京，请求取消，朱亦拍电转达唐意。

　　两代表审查会，亦于是日开会，未得结果。

　　二十六日。开第四次正式会议，继议陕西问题，唐总代表据于右任十七日函，报告陈树藩不遵停战命令，进攻盩厘，于部退至郿县。讨论结果，唐为最后之声明，谓陕事均陈树藩一人作梗，陕民年来受种种痛苦均陈氏一人之罪，如不即行撤换，陕事终无解决之日，请朱即据情电京查办。在撤除命令未下以前，南方代表只有每日到会，询问已否将陈撤换，此外不讨论别项问题云云。朱答昨已电京，详言陕事不决，和议不能进行情形，并请政府严令前敌，□□五条电令。此时非接北京复电，似未可遽行停议。唐不可，遂由双方商定，将是日正式会改为谈话会。次由南方代表提出三条办法：（一）陕西战事，须先停止，然后再议划界各勦各匪办法。（二）不必□张瑞玑到陕，即可先行停战划界。（三）须得于右任正式来电证明确已停战。三事办到，再继续开议他案。朱当允电京照办。又次由朱报告北京来电，日使小幡，向外交部声明，谓得本国训令，称日政府对于欧战和会，既经开议，参战问题，即为终了。所有前与中国缔结之军事条约，均可作废，参战借款，可以停交云云。

　　是日续开审查会审查八年公债案，及湘人请愿撤换湘督军。结果，八年公债案主张停止发行，撤换湘督案仍未得结果。

　　二十七日。开谈话会。唐向朱询问北京对于撤陈有无回电，朱答以尚未。南代表李述膺报告，得十八日陕西电，郿县又为陈军攻陷，是北军之进攻情形，万难掩饰，毫无诚意，安望言和。朱答当电京询问，请其设法约束云云。

　　二十八日。开第五次正式会议。朱总代表报告中日军事协约全文，已由北京寄到，计中日协定文书一件，海军共同防敌协定条文一件，陆军共同防敌协定条隶一件，介释欧战终了文书一件，共四件，此外并无附件。并声明寄交欧洲专使者，亦只此四件。唐总代表谓现据北京政府声明，关于军事协约，除上开四件外，此外绝无附件。宜由本会双方代表将此实情□□向中外宣言，除上开四件，容再讨论外，如别有私行订定关于中日军事协约之附件，全国人民不能承认，将来不能发生效力。至对于该协约如何办理，暂时不能讨论。先询问北京对于陕西问题，有无介决办法之复电，朱总代表答称此刻尚未接到，唐总代表谓自二月十三日，五条停战办法宣布后，每日均接于右任报告北军攻击详情函件，昨又接十九日自陕来函，报告连日战事增剧，近且各军移其东路，向相桥交口红崖头干都村兴市关山某处攻击，与三原相距仅数十里，是非北京政府威令不到，即保无议和诚意，实属不顾和议前途，不惜陕民呼吁，与世界和平宗旨大相违反，由今日起，于四十八小时内，北京如无圆满答复，请贵代表诸公向北京政府声明以后不能负责，并请同时由双方代表将此实情向外交团切实声明，朱总代表答称关于陕事，迭经切实电京，请以严厉办法，防止陕西军队，刻未接到复电，必因电陕责问，正熟筹其他办法，故一时未能复电，如北京无确实办法，必当以言就力争。至向外交团声明一层，以为尚须考虑，未便同意。讨论结果，唐总代表谓今为最后声明，如四十八小时内，北京无满意答复，当单独由南方代表向中外宣告和议停顿，并声明其理由云云。

　　三月一日开谈话会。朱总代表报告北方代表全体电京辞职之经过情形。唐总代表对朱极力劝慰，且云如属四十八小时，北京政府仍无圆满答复，全体代表再定办法，语毕，遂散会。

　　案在此期间内，计开正式会议五次，开谈话会三次，开审查会二次，而千垒百折始得组成之和平会议，竟以陕西问题而顿告停止，是非国人之大不幸耶噫。（三月二日记）

　　署名：大壑

　　（原载《国民》第1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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