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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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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公仰打得好,各方面都打得好!(刚要洗脸,身上又着痒,了两下,率真地笑着) 真是——奇痒!(只好脱下衬衫) 况西堂是,听说住在店里跳蚤很多? 梁公仰(拿起衬褂,凑到灯旁边)嗯,嗯。(于是不理他,十分专心在衬衫里寻找什么) 〔静默。那老头儿,还木然在那里等待。 况西堂(看见兄弟二人还不交谈,非常纳闷,终于忍不住对那老头儿)喂,老先生,这,这就是——呃,呃——[朱强林提一只马灯由中门上。 梁公祥(好容易看见那勤务进来,立起,非常气愤)我,我叫你找的人呢? 朱强林(莫名其妙,对专员)我给你拿来一个马灯。 梁公仰放在那里。(朱将马灯放在桌上) 梁公祥(跑到他面前,大气)人呢?梁专员呢? 朱强林(忽然明白)梁先生,这位先生是,是你的哥哥。 [朱强林由中门下。 梁公祥(呆望着梁一会,不相信的声音)——公——仰? 梁公仰(立起来,也认了一刻)哦——你来了? 梁公祥(见着亲人)公仰,你——你接到我的信了么? 梁公仰看见了。(早已明白来意)我以为你等不了,早回家去了。 梁公祥没见着你,我怎么能够回去呢?(叙旧)你老多了,我简直不认识你了。 况西堂(立起)专员,我走了。 粱公仰不,坐,坐。(逐渐准备)我们说说家常话,又不是公事。 况西堂我已经办完了。 粱公仰那么请你告诉温副院长一声,说我就要看病房,我一会还有要紧的事跟他谈。 况西堂是,专员。 [况由中门下。以后对话中,粱专员一直在很自如地洗脸,在他的土布褂里,翻来覆去,捉一种使人发痒的小虫,直到穿好了衣服,梁公祥走出门为止。 梁公祥(不胜羡慕)你现在管的人真不少了。 梁公仰嗯,不少,你这一向在哪里?(又低头洗他的脸) 梁公祥我这一房前五年就搬到大通县了。(取出身旁那几件土仪)这是从我们那个小地方带来的几件土东西。(指着)这有的是刘外公送的,有的是四房保生的孙子送的,有的是大姑大家的守寡媳妇,替她那个刚做事的儿子送的。(举一举)这两包是顶好的白木耳同阿胶,是我跟我那老三特意买来给你吃补的。 梁公仰你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当老太爷?跑到这么个危险地方来干什么? 梁公祥什么老太爷哟,一打仗,人家做买卖赚钱,我做买卖就亏本。再不出来做事,简直连一碗稀饭都快喝不成了。 梁公仰哦。 梁公祥(历数他的功绩)你离开了老家快三十年,你这一房的祖坟总是我告诉崇明派人打扫,去年我还寄回去一笔钱,说清明烧钱纸,你房里大儿媳妇的坟也要烧到。 粱公仰(拧毛巾)哦,哦,很好。 梁公样(设想到反应这样冷淡,还是数流水账似他讲下去)前年,祠堂要重修,大家问到你,我还替你写一次捐。 梁公仰哦。(拧起来又擦) 梁公祥(看他不提,只好自己说)公仰,你看见我的信了么? 梁公仰看见了。 梁公祥那两张履历呢? 梁公仰也看见了。 梁公祥怎么样?公仰?(理直气壮)现在我们明水梁家就你一个人最发迹。 (他用力誉扬)现在年头不好,我们不吃你还吃谁呀? 梁公仰(把手中放在盆里笑着)那么,你看,我不在这儿?你要怎么个吃法呢? 梁公祥(不幽默)我并不说要花你的钱,你随便叫此地的什么院长,给一个小事不是一句话? 梁公仰(故为诧异)哦,你是要谋差事!(拿起衬衣) 梁公祥(眼一翻)在我信里,我托人写得清清楚楚的。 梁公仰那你能做什么事情?(坐在灯旁翻那衣服的领子找——) 梁公祥(爽性)你想,我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能做什么事呢。随你叫他们一个月批给我一二百块钱就成了。 梁公仰(不动声色)一二百块钱? 梁公祥是多,是少,随便你。(似乎已经不成问题)可是至少也得九十元,要不,这年头,柴贵,米贵,少了简直是没法养家。 梁公仰(又翻一下衣服不抬头)我看——梁公祥(十分热衷)怎么? 梁公仰(拍一下,忽然捉着了一个——)可是可以的。 梁公祥(欣喜)可以? 梁公仰(放在灯前照照,慢吞吞地)除非有一天我自己开个私人银行。(狠狠一手把那个小虫儿捻碎。快意地对祥笑了一下)弄死了一个! 梁公祥(毫无办法)要是不成,也,也可以。不过我家老三无论如何你这个阔叔叔要帮一帮忙。 梁公仰他在哪里?(依然又翻他的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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