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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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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景 凯布邸中大厅 [乐师们正等候着客人们到来。仆人们匆匆忙忙走进。 仆人一 (气不平)鲍班到哪儿去了?他是什么事都不管。这半天他拿过一个碟子?还是擦过一个碟子? 仆人二 (同情,愤愤)哼,什么事都交给一两个下人管,忙得连洗洗手的工夫都没有,这太难了。 仆人一 把这些凳子拿走。大碗柜也搬开,小心碟子!——喂,小子,给我留一块甜点心。你要够朋友,就叫看门的把秀姗姑娘放进来,她们想偷偷地见见世面。——安通!鲍班! 仆人二 成,你就放心吧。 仆人一 (喊)喂,有人叫你,有人找你,有人要你,有人喊你,来,就在大厅里。 仆人二 有什么法子,一个人不能劈成两块,做这个就不能做那个。干吧,小伙于们,伶俐点,有本事的,一个人干。 [他们退后。凯布及其家属,客人们和戴面具的朋友们上。 凯布 (豪放)欢迎啊,众位先生们。这些位太太小姐脚下都没生鸡眼,一定要跟你们跳舞的。啊哈,小姐太太们,你们哪一位现在拒绝不肯跳呢?哪位小姐要是拿腔拿调不来跳,那脚下一定有鸡眼。你们看,我说得对不对?欢迎啊,先生们,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光,戴上面罩,低低在小姐们的耳旁,也会说两句动人的情话。现在完了,不成了,老了。欢迎啊,先生们,来,把音乐奏起来,请进吧,都请进吧,把地方让出来。跳舞吧,我们的小姑娘们! [随着音乐,大家起舞。 把灯再点亮一点,你们这些笨货,桌子移在那一边,快快熄了火,这屋子太热了。啊,好啊,想不到这场玩意儿弄得还不错呢。坐下,坐下,老宗兄,我们俩跳舞的日子可过去了。从上次我们跳舞的时候有多少年了? 凯布老人 算算有三十年了。 凯布 什么,不会,不会,卢森结婚,我们还跳了舞,日子过得再快,也不过二十五年就是了,喂,那时我们还化装跳舞呢。 凯布老人 不,不对,你想想,卢森的儿子都三十岁了。 凯布 真的,我记得两年前他的儿子还没有成年嚜。 柔蜜欧 (向一仆人)跟那边那位先生跳舞的小姐是谁呀? 仆人 我不知道,先生。 柔蜜欧 哦,火把跟了她才会放出光辉,她挂在深夜的脸上,像黑人的耳环上一只最美的宝翠。太美了,简直不能碰,为着人间,这大贵重。像雪白的鸽子在乌鸦群里飞,在女伴们当中她是这样的妩媚。为着求福,碰碰她的手都好。我曾经爱过么?没有,那是花了眼,真美的我才见着,从今晚这一面。 梯暴 (注视良久)听这个家伙的声音,一定是猛泰家里的人。喂,来,快把我的剑拿来,这流氓居然敢戴上鬼脸,到我们这庄严的宴会来开我们的心,今天我不杀死他,我就不是人。 凯布 喂,怎么啦,为什么发起这么大的火? 悌暴 舅舅,这是一个猛泰,我们的仇人,这个混蛋,他故意到此地来羞辱我们。 凯布 难道这是小柔蜜欧不成? 悌暴 就是他,这个混蛋。 凯布 算了吧,外甥,让他去。他在这儿很规矩,再说全城都说他是懂事的孩子,很有品行。我决不愿意在我家里对他有什么不敬。所以你还是不要理他,多多忍耐;这是我的意思,你听话,就把眉头展开,露出笑脸来,皱着眉头请客无论如何也不应该。 悌暴 怎么不应该,看见了这样的祸害?我容忍不住。 凯布 (也动了气)你得容忍!就是要容忍他。谁是家主?你吗?哼,你忍不住,难道你要在客人当中造反?我知道你,你不闹得天翻地转,你不会心甘。 悌暴 可是舅舅,这太丢人了。 凯布 去,去,你这个孩子不可理喻,这样就叫做丢人?你这样闹下去早晚要吃大亏的。你一定要反对我,那么现在就是时候! ——(转对客人)说得对,朋友们。——(对悌暴)你是惯坏了的孩子,走,少胡闹,不然——(转对仆人)再亮点,再亮点。 (对悌暴)别丢人,我要你安静! (转对客人)好,尽性玩啊,朋友们! 悌暴 (一肚子暴火强压下去,气得肉都要跳)我走,不过这样,现在看着好,日后这决非善兆。 [悌暴气愤愤下。 柔蜜欧 (已经和幽丽叶谈了一时,刚刚握过了她的手)如果这双不洁净的粗手,错把这圣洁的神龛①冒犯,我的嘴唇是一对进香的朋友,正红着脸等候,等候着吻手,把我的粗莽赶走。 ① 指手。 幽丽叶 不,进香的朋友原来用手来参拜,你可把你的手也说得太坏;神倒也有手能叫进香的人碰,手贴着手就是香客们的吻。 柔蜜欧 神不也有嘴唇,香客也有? 幽丽叶 进香的朋友,嘴唇是用来祈祷。 柔蜜欧 哦,我的神,让嘴唇也学学握手,幽丽叶答应了吧,不然,信念就化成苦恼。虽然应允一个人,为着他的祈祷。 柔蜜欧 那么就不要动,当着祈祷的果实我就要得到。这样沾上了你的唇,我的罪过才从我的嘴唇上洗净。(吻她) 幽丽叶 那么我的嘴唇岂不是沾上你嘴唇上的罪过? 柔蜜欧 从我的嘴唇上沾上了“罪过”?多么甜蜜的指摘!那么再把“罪过”还给我。 幽丽叶 不,你还是亲《圣经》吧。 [ 幽丽叶离开他们。 奶妈 小姐,你母亲要找你说话。 柔蜜欧 谁是她的母亲? 奶妈 你不知道,她的母亲就是这家的太太,待人才好呢,又聪明,又贤慧,跟你说话的小姐,就是我奶大的,跟你讲吧,谁要娶了她,那才是福气呢。 柔蜜欧 她是凯布的小姐?天哪,这一下我的命就抓在我仇人的手心。 班浮柳 走吧,快走,这样玩得最好。 柔蜜欧 嗯,我怕更多是此后的烦恼。 凯布 (劝客人)不要走,先生们,先不要想走,我们还有一点点简陋的宵夜。 (应客人话)啊,就这么晚了么? 那么谢谢诸位,我谢谢你们,再见,掌灯,送客人们出门。 ——来,睡去吧。啊哈,我要睡了,时间已经不早。 [大家都陆续退场,就剩下幽丽叶和奶妈。 幽丽叶 快来,奶妈,那边那位先生是谁? 奶妈 泰蒲流大人的少爷。 幽丽叶 不,我说那个正要出门的。 奶妈 哦,他,我想那是小白珠先生。 幽丽叶 不,不,那个跟着他们出去,那个一直没有跳舞的。 奶妈 我不知道。 幽丽叶 去,快去,问问他的名姓。 [奶妈去问。 如果他已经结了婚,那么我日后的归宿就是我的坟墓。 [奶妈回来。 奶妈 他的名字叫柔蜜欧,是猛泰的少爷,你仇人家的独生子。 幽丽叶 (半晌,低声)惟一的爱恋偏偏是我惟一的世仇,懵懵懂懂的相识,知道了已是太晚的时候。这突然的钟情真是叫人担心,我偏偏倾心我应该恨的敌人。 奶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幽丽叶 一支歌,方才跟一位跳舞的先生学的。 [内室叫“幽丽叶!幽丽叶!” 奶妈 就来,就来!走吧,客人们都送出门外。 [ 二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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