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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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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的,对!(宁波口音的四川话)要得!要得!“ 吴天长(张嘴探身,随着下面的号令,头一点一点地)对,对!好,好!很——好,很好! (下面忽然一声失望,集体地咒骂出来:“戮娘的!阿热昏!又过啦!” 吴天长(不觉也仰望起重机上司机台的人,失望地敲着脑壳)艾唷,我的奶奶哟! (这时下面爽性对着司机老老实实地称呼:“赤佬!再向前吧!向前吧!”于是又喊一声机器动一点,“向前,再向前,一点,一点,(大声喊)别动,好了,正对!”大家嘘一口吴天长(低声,下巴向下一点,——一点,——替机器用力,很重的山东口音)一丢丢,一丢丢,(“一点点”的意思)一丢丢,(也松了一口气,快慰地)对“里啊”(谐音,对灿)以后大概没有问题了。 [在钢索铁链的声音中,随着吊钩的移动,一面跟着喊:“落,落,向下!落,落,落,落!(骤然一声惊恐的吼叫)慢慢!” 沈承灿(同时对司机喊)煞车?——吴天长[话犹未了,一声巨重的钢件和钢件相撞的震动!棺顾寂然,但立刻随着一阵暴雨似地咒骂,你一句,我一句,台上的司机也着了慌。 吴天长(对灿,指着上面,气极)这是我的老子,我得把他供在家里当菩萨! 沈承灿(对下面)伤了人没有?魏先生? (魏的声音:“没伤人,可是钢镟子整个撞瘪了!” 吴天长(焦急)这不成,这不成!一会儿两三吨的铁水一包子一包子地吊在半空,他这么慌慌张张地,你,你,你叫他怎样把包子里的铁水倒在炉子里!? 沈承灿难怪他,老黄忽然病了,这是个新手,只训练了四天,现在我们这里勉强能开的人又脱不开身,——(瞥见颜起,忽然)颜起,你——吴天长(大嘴一咧,摆摆手)得了,老弟,今天开炉,我来吧! 沈承灿(愕然)你? 吴天长(笑嘻嘻)叫我那老子少受点罪吧! 沈承灿(喜极)那——,(牵起他的手)老吴,谢谢你!(对起重机上的人)赵秉有,放开吊钩,开到这边来!吴主任替你。(对下面的颜起等)你们别急了,我们现在请吴先生开起重机! [像忽然知道一个有趣的熟朋友就要登台演戏一样,下面一阵热烈的欢呼。 吴天长(点点头)你听,名角出场!(抖擞精神)来,咱也露一手,把衣服先脱啰!(脱着上衣,回头)出了钢,要请我喝酒噢! 沈承灿(笑)当然! (起重机开到台前。 吴天长(对上面)赵师傅,你打梯子下去吧,我就从这儿上去,(对灿,眨眨眼) 我说要喝喜酒噢。 沈承灿(笑着推他)得了,老吴,上去吧。 (司机台上,一个人翻过栏杆爬下去。 吴天长(一手扶着司机台上的御板,一面蹬着望台的矮栏,忽对灿招手,又眨眨眼,氏声)保长来了没有? 沈承灿(莫明其妙)什么保长? 吴天长归小姐。 沈承灿(微笑)怎么她是保长? 吴天长(戳戳他的胸坎)你是壮丁,她怎么不是保长? 沈承灿(依然迷惑)我不懂。 吴天长(自言自语,神气活现地)放心,老弟,她会来,一定来,保长没有不来拉壮丁的。(说完一下翻上去) 沈承灿(没奈他何)你真是一个老蘑菇! 吴天长(起重机动了一下,他又探出身来)喂,先喝点水! (灿把桌子上一怀冷开水递给他。 吴天长(一气喝尽,山东口音的——)“要得!”(转身开车,对下面招招手,下面又一阵欢呼,起重饥立时又快又稳地向原处驶去) [灿仍在望台上谛视。 吴天长(在外面对着机下的人喊〕吊上炉壳,炉壳搁好,再上包子。 [在下面的魏先生:“吴先生,你要用什么手势打招呼?HOH ma N①?” 吴天长(大叫)没练好,书上的法子用不得。我眼睛花,咱们还是痛痛快快用嘴打招呼吧。 (于是下面又喊起来:“走!”吴开起重机由望台前驶过。 开向右面。这时通外门打开,梁爱米姗姗走进。 ① 人名,彼曾规定起重机操纵之手势。 [她穿一件藤萝紫的“麦绸”花衬衫,下身是淡灰肥裤脚的西装裤。长鬈鬘垂,摇着一把个小的纱折扇,手上那只Kimberleg 的蓝钻。不住随着摇扇闪出灿烂的冷光。风吹来,轻衣飘飘然。这一切做成了她像是不经意修饰而要叫人觉得自有夺人的风采。 梁爱米(曼声)承灿。 沈承灿(回头,顿,出语唐突)你——你又到此地来做什么? 梁爱米(走进,十足娇气)咦,我有兴趣。 沈承灿(讥讽地)爱米,你的兴趣太广了一点! 梁爱米(粲然)有什么法子?连峨嵋山的道士我都感觉兴趣。(由裤袋掏出一只金框透明的Plastic 质的小烟盒) 沈承灿(看势头不对)Emmy,我实在忙,对不起,我找一个人来陪你。(反身就走) 梁爱米(打开烟盒,曼向)没有洋火? 沈承灿哦,有。(好容易忙忙地在办公桌上找着了,又连连擦不着。擦着了,——)你一个人下来的? 梁爱米(嘴“对”过去)嗯,(又灭了) 沈承灿(又换一根擦)你山上没有客人?(擦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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