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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罗刹夫人继道:“大化头陀这样一说,我又明白了苗匪一点内幕,可以断定榴花寨的沙定筹定在蒙化城内,罗刹再世的尼姑,定把育王寺做了巢穴了。那时我对大化说:‘你如尚有勇气,我有法子让你报仇。否则,你从此地向哀牢山走,可以远离匪窟,从滇南转昆明去。’大化愤然说道:‘这条命是女英雄赐我的,倘然追随女英雄得泄全寺僧众惨死之恨,赴汤蹈火,誓不皱眉。’我又问他:‘从榴花寨到育王寺有多远?’他说他被匪徒押解到此,记得并没多远,大约二十几里山路。

  我说:‘好!现在你可以重进榴花寨,拣一匪徒不易找到之处,暂时藏身。因为寨中留下看守的苗匪,人数不多,反而容易隐身。明天发现你已逃走,更料不到你这样大胆,仍在寨中隐迹。不过你在寨中偷点喝的吃的,可得当心,不要露出马脚来。一两天内在此相会,自有计较。’

  我送他重进榴花寨,指定逃藏地点以后,我也顺手牵羊,替这儿村长找了点应用粮食,命人猿捎了回来。一路又辨明了进出路境,做了标记。这样,我也耽搁很久的工夫,人猿们又沿路寻找自己的粮食,捞了几只野兽,足够它们饱餐几天。诸事粗备,才动身回来,不知不觉也化费了一夜工夫。

  回来时,从高处看出一条捷径,到此可以近不少路,所以我走的时候从右面小谷出去,回来时却从左面山岗翻过来的。

  现在话已说明,我们得想进身方法,和那女尼一决雌雄了。”

  桑苧翁坐在上面,很沉默的听着罗刹夫人说话,右手不断的捻着胸前的长须。此刻听完了话,紧接着罗刹夫人语气,缓缓说道:“照这样情形看来,愚蠢的沙定筹,已经堕入白莲教匪的圈套之中。不用说,榴花寨的苗匪,敬畏再世罗刹已在自己土司之上。那女尼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为的是苗匪迷信的愚蠢,容易利用。巧使苗匪做挡箭牌,白莲教的匪徒们,可以隐在背后,扩充基业。等得白莲教的党羽聚集,占据了大理以后,象沙定筹这种东西,当然可以随意摆布,也许弃之如敝履了。

  这样说来,滇西的祸乱,不能当作苗匪之乱,实在还是白莲教的死灰复燃。这种情形,省城的昏冗官吏,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可是天下事真不可思议,老朽当年为了剿抚白莲教匪,才由湘入黔,弃官偕隐,发生罗刹峪一段奇事。不料数十年以后,现在和你们又碰上白莲教匪了。前因后果,那堪回首呢?”

  罗刹夫人笑道:“老前辈饱经世故,不免感慨系之,便是晚辈当年和先师在三斗坪,手除追魂太岁左老秃一般白莲教余孽,何尝不是前尘如梦?现在又要和此辈周旋,可是先师导育之恩却不可复得。细想起来,人生真是如露如霜,一场春梦而已。”说罢,微微叹息。

  沐天澜坐在罗刹夫人肩下,见她面有愁容,忍不住说道:“莫谈往事,且顾眼前。现在我们总算探出匪情,敌人首要如今不是榴花寨的沙定筹,却是育王寺的罗刹女尼,不是凶悍的苗匪,却是诡异的白莲教匪。对付茵匪似尚易图,对付狡诈的教匪,怕不容易。只凭眼前我们几个人之力,想把教匪、苗匪,一齐压伏下去,实在觉得不易措手……”

  罗刹夫人眼波一转,朝他脸上瞅了又瞅,怡然媚笑,并不则声。

  沐天澜面孔一红,疑惑罗刹夫人笑他胆怯,胸脯一挺,朗声说道:“我并非胆怯,因为大理危在旦夕,省城又少节制之师。我们身入虎穴,必须施用奇计,一举而制其命脉,还不能耽延时日。论眼前情势,真是难上加难了。”

  罗刹夫人仍然微笑不答,却向罗幽兰问道:“兰妹定有高见?”

  罗幽兰黛眉微蹙,似乎正在深思远虑,突然听得罗刹夫人问她,脱口说道:“妹子正在思索大化头陀见到的殿柱蟠龙,被擒的迷魂粉弹。不知道匪徒们什么鬼画符,我们也得预筹防御之策。”

  罗刹夫人哑然笑道:“这点鬼画符,毫不足奇。深山大泽的怪兽毒虫,我见过很多,却没有见过神奇变化的龙。龙是什么样子的怪物,大约老前辈也未必亲眼见过……”

  桑苧翁只微微一笑,并不置言。

  罗刹夫人又说道:“白莲教鬼画符,我有点明白。世人传说白莲教的种种怪诞异行,都是受了白莲教匪人愚弄,故意渲染得神乎其神。其实他们这点鬼画符,无非是江湖上一套把戏,改头换面,装神作鬼,哄弄愚民罢了。就算蟠在殿柱上两条东西,真是活的,也许是两条驯良无害的巨蛇而已,我可断定。匪徒们究为什么要装点这种东西呢?无非使愚蠢的苗匪,格外敬畏,一半藉这两条东西,使人们不敢近前窥视。

  大化头陀不是看到帘外地上冒起白烟以后,帘内才现出罗刹圣母来,而白烟再起,圣母无踪么?这种都是同一手法的鬼画符,故意装得隐现莫测,使人们信为神通广大罢了。其实明眼人一看即穿,何足为奇。

  至于迷魂弹,也是白莲教的传家衣钵,近于拐匪拍花用的迷药,无非药性较为灵速罢了。先师在日,也曾指教破法,临时微一提气,堵住鼻窍,趋向上风,便可无害。最好预先搽点龙涎香,再用湿棉塞住鼻窍,便万无一失。这种下流鬼计,只要预先提防,毫无可奇,要紧的是刚才澜弟所虑,必须一举制其命脉。这话很对,我们对于这层,真得大费心机。

  我一路回来,坐在竹兜子上,已想了半天了。”

  桑苧翁一面听,一面不住点头,向沐天澜、罗幽兰呵呵大笑道:“你们不用发愁,我察言观色,你们罗刹姊姊定已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了。”

  罗刹夫人笑道:“老前辈休使激将法。回来时路上虽然想了个主意,未必有十分把握,还得向老前辈求教。这次我们能够碰着老前辈,真是幸运,也许是成功的先兆。兰妹,你说是不是?”

  罗幽兰道:“姊姊处处都要用惊人之笔。这一次,可不比飞马寨,你把妹子蒙在鼓里,令人吓个半死。姊姊如果已有主意,就说出来大家听听罢。”

  罗刹夫人摇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到此不过一两天,只从陌不相识一个大化头陀口内,探得一点匪情的大概,哪能鲁莽从事?蒙化城内和育王寺中,非得亲自探个实在,才能看事做事哩!”罗刹夫人说到这儿,忽向沐天澜问道:“你们行囊中带着笔墨没有?”

  沐天澜说:“我带着我家军符空白劄子,预备临时调用就地官兵,所以带着笔墨,以便随时填写空白符劄。”

  罗刹夫人道:“很好,军符空劄,也有用处。现在你去吩咐家将们浓浓的研一大碗墨水备用,再向老苗子讨两疋布来。

  这村子家家编草织布,讨取两疋布,大约拿得出来。不论什么布都可以,只要写得上字,看得分明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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