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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杜人龍見葛龍驤有點惱火,心中不由暗笑葛師兄這副漂亮臉蛋,真替他找來不少麻煩!不過知道魏無雙絕非追魂燕繆香紅之比。當年嶗山大碧落岩萬妙軒中,葛師兄誤服奇藥,全身癱軟無力,在那等奇淫極豔的風流杖之下,猶能強以真靈剋制慾火,不污絲毫清白!今日身懷多種靈藥,理應不虞有失。奚沅剛更測不出二人高深,不便插口。葛龍驤遂囑咐顧姓船家,要在三更左右將船搖到碧雞山附近水面。

  轉瞬之間,夜色已深。玉靈千珠,銀河一線,池內的蘆荻叢中,不住閃著點點漁燈,碧雞山的巍峨山影已在不遠。

  葛龍驤仰觀星斗,來得恰是時候。二鼓方過,三更不到,遠眺碧雞山方向,見水上有幾點燈火,似是泊著一隻大船。遂囑咐船家,緩緩搖到離那大船十丈左右,再行停櫓定舟。此時看得分明,那隻大船雖然燈火輝煌,但卻不見船上有甚人影晃動。

  葛龍驤悄悄告訴杜人龍與奚沅,自己施展輕功過船以後,顧姓老船家必然驚疑,可對他好言解釋。說完以後,在船上找塊木板,細一相度兩船距離,一捏一撅,木板分成三片。

  葛龍驤見約定的三更已屆,走到船頭輕輕一躍,已向前縱出五丈。等到縱勢將竭以前,手中拋落一片木板,雙足微點,又是三丈左右。他此時功力勝似昔日,雖然撅了三片木板以備不虞,其實只用了兩片,人已如飄絮飛花一般,落身於那條燈火輝煌而不見人影的大船之上。

  這種凌波虛渡飄飄若仙的身法,休說船家疑神疑鬼,連身為窮家幫三老之一的丐俠奚沅,也覺得見所未見,舌矯不下。

  葛龍驤雖然單人赴約,但心中並未過分小視對方。最後一次,藉第二塊木板之力自水上往大船騰身,真氣業已提足,落腳之時,找的也是大船艙頂中心之處,所以身落大船,不搖不晃,船上人毫未驚覺。

  船頭船尾,均不見人,燈火輝煌的中艙之內,也是門窗輕閉,但好似微有蕩笑聲傳出。葛龍驤不由大惑,暗想那風流教主魏無雙,絕無如此大膽──約定自己三更來此,而竟敢仍在閉室宣淫。難道自己找錯,不是這條大船不成?放目四望,黑沉沉池水之中,除卻東南六、七丈外,似有一條未點燈火的小漁舟,方圓左近,再不見有其他船隻停泊。葛龍驤萬般無奈,雙足勾住艙頂,「倒捲珠簾」,輕輕用舌尖點破窗紙,往裏一看,不由羞得滿臉通紅,暗叫晦氣不迭。

  原來艙內正是那青城絕峰所見的「賽王嬙」魯三娘,與那滿臉橫肉的高大惡道。此時二人均脫了個半絲不掛,大參其歡喜之禪!而且是顛倒乾坤,窮淫極穢。

  葛龍驤哪裏看得慣這等行徑?正待下手處置這荒淫無恥的蕩婦、惡道,突然水面之上有人發話說道:「公子走錯地方,魏無雙不敢以徒輩逍遙行樂的水上陽台褻瀆嘉賓,敬在這清潔漁舟迓客。」聲若銀鈴,極其朗脆好聽。

  葛龍驤聲一入耳,不用抬頭,便知道是發自那小小漁舟。他因極其厭惡那魯三娘箕踞狂蕩的兇淫之態,凜氣成絲,屈指輕彈。窗紙「波」的一聲,室內魯三娘也「吭」了一聲!

  然後抬頭,果然那六、七丈外的漁舟之上,燈火已明,一個一身漁家打扮的青衣女子卓立船頭,正向自己凝視。

  葛龍驤懲戒魯三娘以後,足尖微一用力,已用「金鉤倒掛」之勢,翻回艙頂。忖度大船與漁舟相隔約六、七丈距離,自己功力尚可勝任,遂真力猛提,足下輕點,從艙頂長身,斜上方縱出約有四丈以外。縱勢尚未全竭,葛龍驤空中變式,低頭俯身,雙手左右平展,頭下足上,腰腿一屈一伸,便像一隻大雁一般,向青衣女子所立漁舟翩翩飛落。

  人落船邊,一點聲響全無,漁舟也不過微微一側。青衣女子面帶驚容笑道:「毋怪小徒歸報,有極不平凡的人物,出現滇中。公子這種輕功身法,真如天際神龍,夭矯變化,令人嘆為觀止!賤妾魏無雙,尚未請教公子高名上姓?」

  葛龍驤身落漁舟,才看清這魏無雙,年齡頂多不出三十,一張清水鵝蛋臉龐,兩隻鳳眼,眉痕似柳,吹氣如蘭,加上那一身青布漁裝,腰如紈素,肩若削成,果然是位傾國傾城的絕代尤物。

  但怪的是,雖然俏生生、嬌滴滴,但卻不像她門下魯三娘那樣帶有一股妖淫之氣,只是蓬頭粗服,淡掃蛾眉。若非她報名自稱魏無雙,誰會看得出這就是名震西南的風流教主?葛龍驤因想像之中,這位風流教主若非追魂燕繆香紅一般的紅粉魔頭,便定是魯三娘似的羅剎夜叉一流人物!哪知見面之時,大出意外,竟與那慾海知非的摩伽仙子有些彷彿之處。

  他心中納罕,不由多看了兩眼,忘了答話。魏無雙莞爾一笑,說道:「公子人間麟龍,天上神仙!以心屬意之中原佳麗,當不在少。魏無雙這邊荒妖婦,蒲柳之姿,尚值得一顧嗎?」

  葛龍驤聞言不由臉上一紅,暗責自己怎的這等失態?趕緊目光旁注。但聽得魏無雙自稱「邊荒妖婦」,越發覺得此女特別具有一種豪朗的英姿,而雙目之中,神光湛湛,毫不像那些縱慾貪歡的蕩婦淫娃之類!可是自己方才卻明明看見她門下魯三娘的那等荒淫無恥形相,兩者相較,異常矛盾,究應如何解釋?

  魏無雙想是看出葛龍驤心意,微微一笑,櫻唇略啟,正待說話,突然大船之上,響起一聲暴吼,方才在艙中與魯三娘淫樂的惡道,衣衫不整,自大船梢頭推落一條梭形小艇,直向漁舟蕩槳趕來。

  原來魯三娘想是運數當終,正在得趣情濃,欲仙欲死之際,葛龍驤突然隔窗給她來了一下「彈指神通」!而且無巧不巧的,正好彈中她後腰的「精促穴」上,以致「吭」了的一聲,全身抖顫,元陰盡洩!惡道先還以為魯三娘施展什麼素女之術,正覺銷魂,等到感覺身上人手足漸冰,驚起之時,業已無救!再看到窗紙破裂洞口,才知受了暗算。人在急怒之時,往往頓忘厲害。惡道見四顧無人,只有那條小漁舟上,對立一男一女,他因初與魯三娘相識,被她帶來昆明,尚未見過魏無雙,便在那水上陽台淫樂,以致不認得那就是青城絕峰所遇少年,和名震西南的風流教主!更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上,能有多少武學?莽莽撞撞地划著那梭形小艇,衝向漁舟,欲為魯三娘報仇雪恨。

  快艇到了兩丈左右,一聲暴吼:「是何小輩暗算傷人,還我魯三娘的命來!」人隨聲起,惡道竟往漁舟之上凌空撲到。

  葛龍驤根本未加理會,魏無雙卻柳眉一剔,目射寒光,冷笑說道:「賤婢們耽於淫樂,忘卻我三年之約,早就該死!這惡道是中原巨寇,殺之無虧!」玉臂輕抬,向空微揮右掌。一股強烈掌風過處,惡道在半空中,突然慘叫一聲,連翻了兩個觔斗,噴出一口鮮血,墜入水中,眼看不活。

  葛龍驤見這風流教主魏無雙,竟動手殺那惡道,口中並似對她自己門下女徒深有不滿,不由又是一陣疑詫。

  魏無雙回身就船頭盤膝坐下,螓首微抬,對葛龍驤含笑說道:「公子既不肯見示姓名,難道也不讓我敬你一杯這自製百花佳釀嗎?」說完,舉杯相向。

  葛龍驤動身離開,自己坐船以前,為防萬一,鼻中早已塞好奚沅所煉藥丸,但此時見魏無雙敬酒,心中頓又大費躊躇。看此女人品,確無絲毫淫惡之相,但「風流教主」之名卻太已難聽!這杯酒中不曉得有甚花樣?到底喝是不喝?思忖之間,卻見魏無雙面有哂意。

  葛龍驤何等好強?因鼻中塞有藥丸,說話不便,索性取出甩掉,劍眉一揚,英姿勃發,也就船板上坐下,朗聲說道:「在下葛龍驤,既然敢應教主之約,來此相會,慢說你這一杯百花佳釀,就是穿腸毒藥,也要叨擾!」說完舉杯一傾而盡,但心中早已打好主意,左掌之內暗藏一粒太乙清寧丹,準備一覺酒中有異,立時服用。

  魏無雙點頭笑道:「葛公子,這等行徑,才是英俠本色!若像先前那樣,豈不是有些小家子氣?迷香媚藥之類,魏無雙不屑為之。我自己曾有一句守則:『只可風流莫下流!』說句令你不信之言,我這風流教主,至今還是白璧無瑕,葳蕤自守!但薰蕕不能共器,魏無雙此時縱然舌粲蓮花,也解不了葛公子的心中成見。今宵之會,因我不知最不肖的孽徒魯三娘恰好回來,並在那水上陽台淫樂,大煞風景!現情趣已滅,不必再為深談,到此為止!明夜此時此地,再候公子俠駕,我並要送你幾件極好禮物,以壯西南之遊行色呢!」

  葛龍驤酒雖入肚,其實仍在擔心,但這久無事,知道魏無雙果然未用下流手段,不由對她略為改觀。現聽她竟下逐客之令,並訂明夜之約,略一尋思,點頭正色說道:「葛龍驤敬如尊言,明夜必至!教主方才『只可風流莫下流』之語,頗得人生真諦,但能循此以行,並以此約束門下,則一切干戈,均化玉帛!否則我輩既稱俠義,不能不為天地之間蕩滌邪氣,發揚正氣!教主好自思忖,葛龍驤明夜來時,敬聽一語。」

  魏無雙面含微笑,連連點頭。葛龍驤見這漁舟,因在大船東南,離自己坐船也不過七丈左右,用不著施展「一葦渡江」身法,依舊以來時故技,「神龍入雲」轉化「平沙落雁」,一拔一撲,一屈一伸,縱回自己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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