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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廿一 滇池風流

  奚沅等他形影俱杳,搖頭嘆道:「這位老人家,怎的忽然再入江湖?並恰恰和我們相遇,又立意看中杜小俠,真弄得人啼笑皆非!二位小俠可知道此人的來歷嗎?」

  葛龍驤、杜人龍一齊搖頭答稱不知。

  奚沅雙眉緊鎖說道:「江湖中的極負盛名人物,除武林十三奇之外,近有北道南尼,還有雙魔一怪!北道三絕真人邵天化,聽說已然死在華山;南尼摩伽仙子,也已改邪歸正!黑白雙魔聲勢最大,但長年都在西崑崙星宿海,輕易不履中原,並傳聞早已化去。一怪卻就是我們方才所遇的黑髮白鬚老者,此人姓伍,名天弘,江湖賀號『鐵指怪仙翁』。平生行事,怪異無論,一語相投,瀝肝披膽,俱所甘願;但有時睚眥之顧,卻會成為不世深仇!十多年以前,這伍天弘不知遭受一種什麼挫折,竟在江湖絕跡,如今突然出現西南,又與杜小俠添上這場牽扯。倘若他真把黑天狐藏處找到,烏蒙山歸雲堡中見面之時,杜小俠不肯把尊師名號如言說出,這場麻煩可真不在小呢!」

  杜人龍笑道:「奚兄,你說他怪,我倒看這老頭滿有意思!他若探不到黑天狐的藏身所在,自然不好意思去往歸雲堡尋找我們;萬一當真被他探到,我和我葛師兄便要先行鬥他一鬥,教他曉得徒弟豈是那麼容易收的?」

  奚沅見葛、杜二人業已聽自己把「鐵指怪仙翁」伍天弘的來歷說明,仍然毫不在意,不由以為他們年輕氣盛,恃技驕人!自己身受他們救命重恩,伍天弘的厲害久所深知。休看他今日聽任杜人龍頂撞譏嘲,隨和已極;若找到黑天狐蹤跡以後,杜人龍只一毀約失言,立刻便是天大禍事!自己師友之中,尚想不出有人能夠抵敵此老。獨杖神叟萬雲樵為慶祝百歲整壽,設下那「百杖爭雄大會」,如今在無心之中請去這位魔頭,倒要想條什麼妙計,不要弄得大煞人家風景才好。

  葛龍驤知道這「鐵指怪仙翁」,即與西崑崙星宿海的「修羅二怪」黑白雙魔齊名,武功必有獨到之處!看奚沅這種神色,是為杜人龍擔憂後果,不忍令他過分焦急,含笑說道:「奚兄請勿為此事掛懷,葛龍驤絕非自矜武技,這位怪仙翁,看來不會比我們高出多少!何況宇文屏足跡難尋,我杜師弟所出的第一道難題,他就未必準能通過。我們還是照原定計畫,且作勝遊,瞻仰瞻仰青城、峨嵋等名山景色,以蕩滌胸襟塵慾吧!」

  青城山在四川灌縣西南,群峰環衛,狀如城郭,諺稱神仙都會。黃帝曾封此山為「五嶽丈人」,故又名「丈人山」,道書號之曰「寶仙九室之洞天」,列為十大洞天之一。葛龍驤、杜人龍是初次登臨,奚沅卻是識途老馬,在他指點引導之下,幽壑危峰,窮奇而探,果然峰峰挺秀,壑壑靈奇,環壁煙蘿,疊屏雲錦,丹青一發,紫翠千般!葛龍驤生長在南嶽涵青閣,所到過的廬山「冷雲谷」和龍門「天心谷」,景色也自絕佳,但總覺得比不上這青城山的自然靈妙。

  爬上一座參天孤峰,極目青蒼,襟懷自遠,葛龍驤不由嘆道:「以前總以為『第一青城擅,無雙紫閣推』之語,不盡不實!今日身臨其境,才知所譽不虛!無怪此山道觀極多,玉佩金璫,天爐地鼎,原應在這種靈山妙境,才相配合呢……」

  杜人龍忽然訝道:「葛師兄你聽,峰下竟有人來!難道還有和我們一樣,有此雅興月夜攀登這青城絕峰嗎?」

  葛龍驤笑道:「來者共是兩人,輕功看來不弱,既然月夜遊山,總非俗士,看看是何等人物?能多認識兩位西南英俊也好!」

  奚沅此時靜心傾耳,仍只聽到極其輕微的一點聲息,見葛龍驤竟能從這點輕微聲息,分辨出來者人數、武功,不由心中加了幾分敬佩。

  葛龍驤原以為月夜登峰,必是高雅之士,存心結識,但等峰頭人影一現,不禁眉頭大皺,暗叫晦氣不迭!原來上峰之人,一個是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壯年道士,另一個則是奇醜無比的婦人,上身穿著一件蔥綠短襖,下身一條同色的羅裙,但腰間卻繫了一條大紅絲帶,又矮又胖,獅鼻豬目,兩顆大黃板牙齜出在血盆大口以外,簡直稱得上氣死無鹽,羞走嫫母。

  奚沅卻自這醜婦與道士上峰,便在暗暗留神,不住打量,突然眉頭一皺,向葛、杜二人說道:「兩位小俠,我們走吧!」

  葛龍驤方一點頭,那矮胖醜婦竟然湊近身來,咧開大嘴,用那破鑼一般的聲音說道:「小兄弟慢走,我送你一朵花戴!」竟自鬢間摘下一朵粉色小花,要想替葛龍驤插在所著青衫的大襟之上。

  葛龍驤聽她開口就叫自己小兄弟,說話之時,又唾沫橫飛,媚眼連拋,不由厭惡已極!劍眉方自雙挑,奚沅已在一旁接口說道:「這位姑娘,可是雲南滇池風流教主門下?在下奚沅,窮家幫幫主儲南州是我師兄,這朵花兒不要送了。」

  醜婦把兩隻豬眼一瞪說道:「窮家幫有什麼了不起?姑奶奶只要一高興,再送朵花給你們幫主儲南州戴戴,也說不定。」

  奚沅知道這風流教中規例,送人花戴,就是要把這人擄為面首之意。現聽醜婦居然出語辱及自己師兄丐幫幫主,不由大怒,冷笑一聲說道:「賊婆娘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你們教主魏無雙,也不敢絲毫輕視我窮家幫的威名!如此淫蕩輕狂,及出言無狀,奚沅要加儆戒!」說罷右掌一揚,向醜婦當胸劈空擊去。

  醜婦一聲蕩笑,身形微飄,已自把掌風讓過。兩手一舉,毫未帶甚風聲,輕輕緩緩向奚沅迎面抓去。

  葛龍驤認出她這虛空一抓,竟是旁門中的厲害功力「無風陰爪」!恐怕奚沅萬一抵擋不住,要吃大虧,右手五指輕彈,用了六成「彈指神通」。醜婦雙掌陡然如中利錐,奇痛入骨!已知遇到高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帶著傷痛,與那道士雙雙逸去。

  葛龍驤見她神情淫蕩,長相醜陋。轉面又對奚沅問道:「奚兄,你方才問的那醜婦可是『風流教』門下,這『風流教』名稱邪惡,內容如何?既在雲南滇池,恰好是我們原定行程之內,倘若係害人組織,順便把此教鏟除,也好為西南人民除一禍患。」

  奚沅聽他問起風流教之事,正色答道:「這風流教是一位紅粉魔頭所創,此女姓魏,名無雙,武功詭異,似非中土各派家數。此教規模不大,共收女弟子七人,而教址亦只知是在雲南滇池之中,但無固定處所。適才所見魯三娘,是魏無雙門下第三弟子,最稱淫兇狠惡,身畔帶著甚多迷香暗器。想是震於葛小俠神功,不敢施展,便即逃遁!既以『風流』命教,當然不是善良組織。我們路過之時,憑兩位小俠的絕世武學,或可為西南少年子弟除一吸血惡鬼!不過這風流教門下弟子,各種迷香暗器之中,大半兼帶媚藥,厲害無比,稍有不慎,任憑你英雄蓋世,也不得不在她們裙下低頭,失足成恨。」

  葛龍驤在這風流陣仗之中,吃過大苦,如今想起追魂燕繆香紅那種袒裼裸裎、臀搖乳顫的淫形浪態,猶覺噁心!一聽雲南滇池之內,又出了這麼一位紅粉魔頭,風流教主魏無雙,俠心早動,定意蕩此妖氛,在西南一帶留些功德。

  三人遊罷青城,順著岷江南下,暢遊峨嵋,然後再南行入滇。葛龍驤因有這「風流教」一事縈心,沿途不欲多事留連。反正黑天狐宇文屏藏處隱秘,難遇難尋,所以把峨嵋勝景盡興登臨之後,便直接奔向雲南昆明附近的滇池而去。

  ***

  葛龍驤等三人,到得昆明,正是菊芳蘭秀,雀叫蛩鳴的清秋時節。既到昆明,就是不為風流教,也必先遊滇池。三人買棹乘舟,盡興遊覽。五百里滇池,浩瀚無垠,水平如鏡。葛龍驤笑指遠方,向奚沅及杜人龍說道:「奚兄及杜師弟,你看四外的丹青霜葉,水墨雲煙,暮靄微烘,夕陽殘照,我們這一葉扁舟,真如身在畫圖之內!尤其是那天邊極遠的淡淡一抹,分不出是雲是山?委實美極!胭脂三尺浪,螺黛一痕秋,這滇池風光比起天心谷湖蕩的清深幽靜,和大海浩瀚汪洋,別具一種淡遠之趣。我雖非『智者』,卻覺得樂山不如樂其水呢!」

  突然一條梭形快艇,從自己所乘船只的八、九尺外,電疾劃過!划船的是個紅衣少女,雙槳運用如飛。但在經過船頭的剎那之間,玉臂輕抬,似有一線金光,當空微閃!杜人龍眼光何等銳利,猿臂輕伸,就用手中竹筷夾住那線金光。原來是枚四、五寸長的金針,針上還纏著一撚細紙。

  杜人龍取下針上所附紙撚,打開看時,只見上面寫著「拙徒歸報,有身懷絕技之翩翩公子,俠蹤突蒞西南,並且有問罪魏無雙之意。竊思生平素昧,結怨何由?今夜三更滇池之西,碧雞山畔,魏無雙特駕小舟,於明月清風之下,佇候雅教!公子若有膽應約,請勿偕他人。魏無雙厭見猥瑣村童與骯髒乞丐,以免有所開罪!」

  遂遞與葛龍驤,笑道:「翩翩公子請看!我與其兄,一個是猥瑣村童,一個是骯髒乞丐!今夜這場風流雅聚,到底奉陪不奉陪呢?」

  葛龍驤看完,劍眉雙挑說道:「這類蕩婦淫娃,除了那些迷香媚藥之外,那堪一擊?何必向她示弱。今夜如言催舟前往碧雞山下,奚兄與杜師弟遠遠為我掠陣,我要獨自見識見識這位風流教主魏無雙,比當年追魂燕繆香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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