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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葛龍驤遂找民家寄宿,等到夜靜更深,帶著自天魔洞內盜來的那本九葉靈芝,去往柏青青房中。先點了她黑甜睡穴,然後把靈芝嚼碎,一口一口地哺她服下。

  靈芝哺完,眼看著這在榻上橫陳的玄衣龍女,葛龍驤不禁又是一陣陣的思潮起伏。暗想縱然靈藥生效,但青妹是病從心起,除非自己露面,不然再好的仙丹靈藥,也不能使此病除根。而且黑天狐宇文屏委實詭詐萬端,她又居無定所,此次機緣錯過,不知何日才能再度遇上,是否應該與龍門醫隱等人坦誠相見,合力搜誅,但自己變成這副醜態,青妹一見豈不更為傷心。

  他正在百緒紛紜,無法自主之際,突聽杜人龍房內已有響動,嚇得葛龍驤不遑多想,輕輕出室,帶好房門,便行回轉所住民家。次日不知所哺靈芝,可曾生效,遂潛至眾人所居旅店附近打探,恰好碰上獨臂窮神柳悟非在店門口裝模作樣的大發雷霆,用「七步追魂」掌震大樹。

  葛龍驤一聽柏青青仍未見癒,不由急煞。眼看龍門醫隱、獨臂窮神等人紛紛再度出店,搜尋自己,遂等到夜來,再往店中探病,終於中計被眾人堵在房中,揭破廬山面目。

  他把別來遭遇,絮絮講完,眾人各均嗟嘆不已。

  柏青青此時聽出葛龍驤對自己依然愛重情深,哪裏還有絲毫恨意。看著他冠玉雙頰上的紫黑瘡疤,想想他萬死一生所吃的種種苦頭,好生憐惜,芳心欲碎。遂拉著爹爹,暗問究應先幫他找黑天狐宇文屏報卻殺父之仇,還是應該先上蟠塚山和大雪山,奪回碧玉靈蜍及找尋千年雪蓮,為他恢復容貌。

  龍門醫隱對葛龍驤拈鬚笑道:「賢侄連脫大難,反悟前因,可喜可賀!令先尊葛大俠昔年與我等均是舊識,故人有子,更足歡愉!不管論情論理,當然是先報仇為是。但宇文屏縱橫江湖這多年來,就沒聽說過她住在何處。海外孤島之上,把昔年惡跡敗露;仙霞嶺天魔洞內,又勸說摩伽仙子不成。她自知奸謀惡行一齊敗露,必然越發深藏,天涯之大,一時還真無處尋找。不過後年黃山論劍,我料她必與苗嶺陰魔邴浩聯手同來,那時葛賢侄的恩師不老神仙,與冷雲仙子的功行也滿。三曹對面,了結恩仇,豈不更好?賢侄生母之存亡下落,大概除你恩師之外,別無人知。他此時功行正在緊要,不能驚擾,故也只好留待後說。

  「至於賢侄復容之事,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所說的兩樣靈藥奇寶,其實僅需千年雪蓮一樣。那碧玉靈蛛,因我已有用千歲鶴涎及朱藤仙果所煉靈藥,足清百毒,可以代替。但此寶既係青衣怪叟鄺華峰,自悟元大師手內奪去,也應取回。何況飛英侄女還要找那硃砂神掌鄺華亭,報殺母之仇,所以蟠塚之行,勢在必去。但目前所急,卻還在那千年雪蓮,因此物雖聽說大雪山中有產,但極為稀少難尋,而西藏去此,更是迢迢萬里,似應早為之計呢。」

  葛龍驤知道龍門醫隱所說,均是實言,那黑天狐一時確實很難找到。正待稱是,獨臂窮神已行說道:「老怪物此言正合我意,我們分道而行。你帶著你女兒和葛龍驤,上西藏大雪山去找那千年雪蓮;老化子和老酒鬼等四人,上蟠塚山找鄺家兩個老怪,奪回碧玉靈蜍,並為谷姑娘及老化子的和尚朋友,報仇雪恨!」

  老化子轉面對葛龍驤道:「你在大碧落岩,被繆香紅震落到海中以後,老化子為卜你休咎,遠上衡山。你師父正在坐關用功,未曾見面,但已預留柬帖一封。說是數定於天,但由心轉;為人吉凶禍福,只係於方寸一念之間。你只要處處謹守師門規戒,縱遇極大艱危,亦當無礙,否則死不足惜等語。義正詞嚴,垂誡甚深,老化子現還保存在此,你拿去看來。」

  葛龍驤接過師父柬帖一看,不由汗流浹背。自忖當時嶗山萬妙軒內,若不是自己姑母冷雲仙子所贈的蓮寶清心,一墜慾海,豈非萬劫不復?他越想繆香紅當時那種銷魂陣仗,越覺驚懼;一個失神,竟把桌上一杯熱茶碰翻,聯手中柬帖也被濺濕了半邊。

  葛龍驤正覺失態,忽然瞥見柬帖上被茶水所濺濕之處,突又顯出淡淡幾行字跡,仔細看完,不覺大驚,急忙遞與龍門醫隱。龍門醫隱看完以後,竟把柬帖撕得粉碎,偏首沉吟,半晌無語。

  獨臂窮神被他們這種神態,弄得生疑,忍不住地問道:「老怪物不要裝出這副怪相,諸一涵又在那柬帖之上,弄了什麼鬼了?」

  龍門醫隱長眉一揚,向他笑道:「老化子的火燎脾氣,幾時才改?諸一涵因從先天易數之中算出,有人要趁冷雲仙子坐關練功其間,去向冷雲谷中滋擾生事,想請你我覓人前往護法。我正在發愁我須攜葛龍驤及青兒遠赴西藏,余兄又須護持谷侄女往報殺母之仇,只有你這老化子,可以分身前往冷雲谷內護法。但你哪裏肯放著這些熱鬧節目不加參與,而到冷雲谷去守株待兔呢?」

  獨臂窮神怪眼一瞪,哈哈大笑道:「老怪物怎對老化子耍起這套激將法來,換個別人,老化子自然不管這種閒事,但諸一涵、葛青霜二人,又當別論。老化子自告奮勇,帶著我這不長進的徒弟,跑趟廬山,一方面為葛青霜護法,看看究竟是些什麼山精海怪,到冷雲谷去撒野;一方面這杜小鬼武功太差,不找個機會好好傳他幾手,他日黃山赴會,跟去豈不丟人。再者老化子覺出四惡雙兇,武功俱非昔比,我自身放下多年的兩套功夫,也想藉此守護期間再練它幾遍。只是我有個條件,你們若是遇上四惡、雙兇,動手之時,可不許殺光,總得給老化子留一個。尤其是那冷面天王班獨老賊,好讓我替三個和尚朋友,索還血債。老化子說走就走,葛小鬼你把你在海外聽來那段昔年隱情,詳細寫明,老化子與你帶交葛青霜,使他們這對無辜被人拆散的夫妻立可消除二十來的誤會,而和好如初了。」

  葛龍驤忙命店家拿來文房四寶,把衛天衢所說當年隱事,及苗嶺陰魔訂約後年中秋,在黃山始信峰頭論劍較技之事,詳細寫明,並請冷雲仙子派白鸚鵡雪玉,轉稟恩師。獨臂窮神等他寫完,揣好書信,便攜同小摩勒杜人龍,向眾人告別,飄然自去。

  天台醉客余獨醒,目送獨臂窮神柳悟非與小摩勒社人龍二人去遠,向龍門醫隱笑問:「柏兄方才所說可真?難道真有這等不開眼之人,敢去冷雲谷中生事麼?」

  龍門醫隱皺眉搖頭答道:「方才龍驤無意碰翻茶杯,濺濕箋紙,突然顯出諸一涵所留隱書字跡,我便知定與老化子有關。幸而龍驤機警,即將箋紙遞過。果然諸一涵雖然人在坐關練功,卻仍懸念昔年好友,閒中偶以先天易數一一占算,竟算出老化子在今年春夏之交,有一場極大兇險,他為人過分剛強,若與明言,絕不肯信,故特隱書箋紙之上,倘你我能夠發現之時,務必預為代其安排趨避之策。我睹柬之後,想來想去,只有廬山冷雲谷與塵寰隔絕,而葛青霜昔日仗一柄青霜劍鎮壓武林,所樹聲威,比諸一涵還稱難纏,絕無任何人敢捋虎鬚,去向她那裏生事。所以才編造了那套謊言,騙老化子坐鎮冷雲谷中,虛為葛青霜護法。

  「先還以為老化子出了名的鬼怪精靈,恐怕騙他不過,哪知老化子大概是想借此機會摒絕外緣,重新練他昔年練而未成的『擒龍手』法,竟而欣然自告奮勇,這倒省了我不少唇舌。而老化子在冷雲谷內,料來也可高枕無憂,把諸一涵所卜的那場兇險安然躲過。

  「至於我等行程,我想青兒病體初癒,尚不宜即作劇烈爭鬥,想帶她和龍驤,先赴西藏大雪山,找尋龍驤復容所需靈藥『千年雪蓮』。余兄與飛英侄女擬請暫在中原各省,隨意行道,主持正義;並暗察諸邪,有無其他陰謀詭計,同時也為飛英侄女增長江湖閱歷。等明年此際春暖花開,彼此再在漢中附近各留暗記相晤,同上蟠塚。合五人之力,斬那硃砂神掌鄺華亭,與奪回碧玉靈蜍總可有望。不知余兄意下如何?」

  天台醉客余獨醒點頭讚好。小俠女谷飛英雖然恨不得一下飛上蟠塚,但也深知師父一再叮嚀仇人厲害,這鄺氏雙兇定不好纏。若無這些師叔及師兄、師姐們相助,光憑自己掌中一口前古神物「青霜」寶劍,恐怕難得成功。再說葛師兄原來那樣一位丰神瀟灑人物,與柏師姐的絕代容光,正好相配,如今弄得這副模樣,雖然暗察柏師姐依然妙目流波,無限關注,毫未生嫌,但連自己局外人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也實在應該讓他早日復容。何況仇人聲望那麼高,更想不到昔年所害之人,有女拜在冷雲仙子門下,業已藝成,蓄意報仇。最遲到黃山論劍之期,總可恩仇了斷,此時急它作甚,遂亦含笑不語。

  龍門醫隱見她臉上神色連變,已知其意,含笑和聲說道:「飛英侄女,我知道你心切報仇。你葛師兄還不是和你一樣,十九年血海沉冤,與黑天狐宇文屏不共戴天。但目前時機未到他只有暫時忍耐。蟠塚山鄺氏雙兇,武功絕倫,尚在嶗山四惡以上,憑我們五人,勝是必勝,要想定能制其於死地,則尚難斷言。這一載光陰,盼你向你余師叔不時虛心求教,增強本身功力及江湖經驗,以望到時可以如願以償。」

  谷飛英莊容受教。柏青青因情郎復生,靈藥祛病,心中更無半點憂鬱,容光煥發,高興已極。一面整頓行囊,一面與谷飛英殷殷話別。葛龍驤見她毫不以自己目前的醜相為嫌,雖然當著眾人,無法互相溫存,但眉梢眼角,依然流露昔日天心谷內的那種款款深情,不由深悔自己先前誤以世俗之見,害得她白吃了不少苦楚。

  午飯用過,結算店賬,彼此在鎮頭握別。龍門醫隱帶著葛龍驤及柏青青,橫穿大漠,西奔大雪山。天台醉客余獨醒則因反正無事,索性與谷飛英再往南遊,一覽八閩百粵山水之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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