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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突覺身後有異,兄弟雙雙回頭,不由相顧失色。原來身後空空,黃衫老者和少女二人蹤跡早杳。杜人傑搖頭驚佩,喚來店家,付清酒賬,並賠償所有桌椅碗盞等損失。

  原來這杜人傑三兄弟,均係已故大俠生死掌尤彤的得意弟子。老大杜人豪一柄雁翎刀,偉軀虯髯,人送美號「虯髯崑崙」。杜人傑善使一對判官雙筆,人又生得清秀,文武雙全,外號「鐵筆書生」。杜人龍則因輕功極好,刁鑽機智,也得了個外號「小摩勒」,一條九合金絲棒,造詣甚深,年齡雖小,武術竟與他兩位兄長互相伯仲。兄弟三人為揚州世家,仗義疏財,遠近均欽佩「廣陵三俠」的英名令譽。

  鐵筆書生杜人傑,風流瀟灑,眼高於頂,一般庸脂俗粉,哪屑一顧,以致年近三十,中饋猶虛。揚州青樓多出名妓,在那些較為脫俗的一些香巢之內,倒時常有這位杜二爺的足跡。但豪俠行徑,畢竟不同,也不過逢場作戲,吹拉彈唱而已。至於酒闌燈紅,滅燭留髡的極度風流,卻能守身如玉,絕未墮落。所以這揚州青樓之間,不知有多少翠袖紅粉,希望一沾杜二爺的雨露之恩,竟不可得。有人才、有家財,卻偏偏可望不可及,弄得個個對他又愛又恨。漸漸地「鐵筆書生」在這脂粉場中,換稱了「鐵心秀士」。

  這年,揚州的翠華班紅塵中,出現了一位青樓翹楚,藝名小紅。本是異鄉人流落此間,父母雙亡,才賣身葬卻雙親,墜入風塵小劫。

  小紅姑娘芳齡二九,國色天姿,不但吹彈歌舞,件件皆能,即書畫琴棋,吟詩作賦,亦無一不擅。何況又是以尚未梳攏的清倌人之身侍客,這樣一位妙齡名妓,哪得不轟動四城,不知多少鹽商富賈,爭擲纏頭,渴欲一親芳澤。但小紅姑娘,輕顰淺笑,一一婉為推拒,說明自己與班主曾有約定,僅以琴酒歌舞為客侑觴,其他不能強迫。杜二爺慕名往適,前生緣定,竟然彼此一見傾心,半載交遊,兩情益洽。

  一日杜二爺藉酒遮顏,在一幅薛濤箋上,題了一首小詩:「誰能遣此即成佛,我欲矯情總未能;倘許量珠三萬斛,買山長作護花人。」小紅姑娘嬌羞無限,竟自點頭示意。這一來「鐵筆書生」杜二爺,不由喜心翻倒,立刻趕回家中,面稟兄長。

  虯髯崑崙杜人豪,胸襟豁達,哪拘這種小節?自己練的是童子功,不娶家室,平日正為二弟的婚事擔憂;見他居然意中有人,當然一口贊允,並幫助兄弟,修整佈置,準備迎親。哪知好事多磨。杜人傑因籌備各事,小紅姑娘的翠華班中有三日未去,就在這三日之中竟生巨變。

  揚州鄰縣儀徵有一惡霸,名為粉面郎君段壽,一身武功亦頗了得。偶游揚州,在翠華班中一見小紅,驚為天人,立即量珠求聘。小紅姑娘心有情郎,何況風塵慧眼,看出段壽一身邪氣,更為鄙惡,數語不合,拂袖避客。段壽哈哈一笑,也不生氣,到了夜晚,竟然施展輕身本領,用薰香迷藥盜走小紅。

  鐵筆書生聞報噩耗,不禁肝腸痛斷。詳細打探之下,知是段壽所為,遂單人趕往儀徵,指名索見。還好小紅義重情深,拼死守節,被段壽劫回,救醒之後,設法搶得一把利剪,自比花容,警告段壽如敢侵犯,便即毀容明志。段壽原本愛色,見小紅如此,倒也無法可施,只得暫時將她軟禁,伺機下手。

  鐵筆書生尋上門來,情仇見面,分外眼紅。狠鬥百招,未分勝負,彼此約定七日之後,在揚州儀徵交會之十二圩的一座殘破古寺之中,互相邀人決鬥。

  鐵筆書生盛氣之下,一口應允,歸後想起自己兄弟的武藝較高好友,均都不在近處,七日之期,邀約不及。粉面郎君段壽,本人武功已自不弱,倘再有強者助陣,自己兄弟三人確實難操勝算。虯髯崑崙杜人豪見兄弟憂形於色,忙以好言寬解,告知去年在如皋結識一位方外高人知非大師。此人內外功力俱致上乘,如肯相助,即不足慮。

  誰知杜人豪一去不回,明夜就是約期。鐵筆書生愁懷難解,與兄弟小摩勒杜人龍在瘦西湖酒樓小酌,才遇到黃衫老者及那腰懸長劍少女,及對方約來助陣的惡道兇僧等人。

  兄弟倆下得酒樓,杜人龍對二哥笑道:「二哥,你先回家去。我那新拜的師父,約我在瘦西湖上等他,說是現傳我一手本領,就足以打垮粉面郎君那般惡賊。還有剛才我在酒樓上,眼見那位黃衫老者嘴皮微動,賊頭陀看去硬功甚高,門牙竟被打落。那位少女更是神奇,我看她能虛空按住賊頭陀桌上念珠,不使抓起,遂故意暗使眼色,求她幫我作臉。果然隨我咳嗽之聲,她只用手微微虛壓,便把偌大的一張八仙桌震成四分五裂。我們兄弟平日自負內家,但對這種神功,慢說是見,卻連聽都未聽說過。還有黃衫老者那好酒量,也足出奇。等下問問我那新拜的師父,或會曉得。總之,這等奇人,既已伸手管這閒事,絕不中途棄置。明夜十二圩之會,必來相助無疑。二哥的心上人,我包你完璧無恙,重投懷抱。」

  杜人傑仔細一想,頗覺所言有理,大放寬心。見他故意刁蠻,不肯說出新拜師尊名姓,知道自己這個兄弟,極其古怪精靈,既能令他心服拜師的絕非常人,反正這啞謎至遲明夜便可揭曉,遂未相強追問,分頭自去。

  這夜小摩勒杜人龍,不知搞的什麼鬼,直到將近天明才回家中,滿面倦容,倒頭便睡。一覺醒來,時已申牌。他去到後院,砍來一根青竹,截成四尺長短,把枝葉去盡,一面打磨光滑,一面走向大廳,遠遠就聽得自己大哥,虯髯崑崙杜人豪的洪亮聲音說道:「……我趕到如皋,那位方外奇人已然雲遊外出,不在寺中。苦候數日,仍未見歸。因會期迫切,只得趕回。少時你我兄弟,就各憑胸中所學,會會段壽賊子所約之人。廣陵三傑雖然人孤勢單,大江南北,我倒真想不出有多少能勝得我等手中鐵筆金刀的江洋巨寇。」

  鐵筆書生杜人傑接口說道:「大哥但放寬心,且請稍憩長途勞累。這揚州城內,日來連現異人,均似俠義一流。段賊自江南約來的鐵珠頭陀和火靈惡道,在酒肆猖獗,招惱異人,談笑之間,便吃虧鎩羽而去。三弟也似另有奇遇,說是他那新拜恩師,今夜也將前往助陣。」

  虯髯崑崙杜人豪「哦」了一聲道:「段賊手眼果然通天,這一僧一道稱霸江南,功力甚高,居然被他請來。是何等異人,談笑之間,竟能使兇僧惡道鎩羽,確堪驚佩。三弟……」

  杜人龍恰巧走進,笑嘻嘻地叫了一聲大哥,坐在椅上,手中仍自修整那根青竹。

  鐵筆書生杜人傑,眉頭微皺說道:「飲罷便須拼鬥強敵,三弟怎的還有此閒情逸致,做根竹杖何用?」

  杜人龍朝二哥扮個鬼臉笑道:「二哥,這根竹杖就是我今晚克敵制勝之物。修整得光滑一些,免得我動手之時礙事,怎麼說是閒情逸致呢?」

  杜人傑道:「三弟總是這樣鬼頭鬼腦,今夜動手,你那師傳絕技,極為霸道的外門兵刃九合金絲棒不用,用這竹杖作甚?」

  杜人龍詭秘笑道:「我那新拜的師父,脾氣古怪已極,說是今夜是他第一次看自己的徒弟和人動手,必須一舉驚人,不准丟了他老人家的顏面。所以昨夜在瘦西湖上,現傳我一套絕技,並且指定我獨鬥鐵珠頭陀和火靈惡道。如能得勝,他老人家便即正式收徒,還幫我們制服對方所約的極高能手。倘若落敗,不但徒弟不收,並且馬上抖手就走,不管這場閒事。」

  虯髯崑崙與鐵筆書生二人,平日就拿這刁鑽絕倫的小兄弟無法,聽他講得煞有其事,杜人豪手撫虯髯問道:「武林中挾怨約鬥,極其兇險。何況段壽那賊與二哥又是情仇,你大哥掌中這口具有二、三十年功力的雁翎寶刀,尚不敢說是定能接得下來,你削了一根青竹,就自詡必勝麼。」

  小摩勒杜人龍劍眉雙挑,俊目閃光,朗聲答道:「行俠鋤奸,談不上畏難避險。瘦西湖一夜苦學,拂曉方歸,受命要以這一支青竹,制壓賊頭陀的鐵念珠和惡道軟鋼長劍。至於他們那些下流暗器,我師父說道,只要有那黃衫老者在旁,慢說是一點火彈火箭之類,就算把座火神抬來,也燒不了我兄弟的半根毫髮。我師父名號,與酒樓所遇兩位奇人來歷,因既已拜師,便當尊敬,奉令不准事先說出,不敢違抗,尚請大哥二哥見諒。但我可以稍為洩漏,這兩位皆是武林中萬眾欽佩,難得一見的蓋世奇人。不知怎的,雙雙出現揚州。像對方約來的兇僧惡道這種人物,再多十倍也不堪一擊的呢。」

  杜人豪撫髯哈哈笑道:「三弟自幼穎悟,根骨勝你二哥和我十倍,今獲異人垂青,可喜可賀。聽你言中之意,那兩位老人家難道是『武林十三奇』中人物?今夜有緣瞻仰,真是幸事。時已不早,二弟吩咐準備酒飯,用畢便往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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