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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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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龍門醫隱 原來那水洞出口之處,卻是一片湖水,湖雖不算太大,亦不甚小,水卻清澈異常。四面高峰環擁,壁立千仞,宛如城堡。這時正值月朗中天,環湖花樹,為柔光所籠,凝霧含煙。岸上燈光掩映,人家並不見多,但卻充滿了一片清妙祥和的安謐之氣。 湖心湧起一座孤嶼,小童柏天雄望嶼催舟,其行如箭。霎時便近嶼旁,柏青青心懸葛龍驤傷勢,小舟離岸尚有丈許,便行捧定葛龍驤,凌空縱過。落地之後,向一座上下兩層的玲瓏樓閣之中,如飛跑去。 那座樓閣,雖然共只兩層,方圓卻有十丈,通體香楠所建,不加雕漆,自然古趣。閣中陳設,也極為雅潔。最妙的是四面軒窗不設,清風徐來,幽馨時至,令人心清神爽,塵慮全消。柏青青轉過當中照屏,三兩步搶上樓梯,就聽得一個蒼老清亮的聲音問道:「是青兒麼?怎的如此急遽,在外邊闖了什麼禍了?」 柏青青哪顧答話,一躍登樓,把葛龍驤輕輕放在靠壁的一張軟榻之上,轉身對坐在一座藥鼎之旁的一位清癯黃衫老者,急急叫道:「爹爹,他在前山誤中女兒三根透骨神針,雖經我暫行截斷血脈,時間業已不短,爹爹快來與他醫治。」 柏青青情急發言,把龍門醫隱柏長青聽得個沒頭沒腦,好生莫名其妙。 柏青青四歲喪母,父女二人相依為命,何況又是獨生掌珠,柏長青自然對她慣縱異常。但柏青青此次出遊不稟,女孩兒家親自抱回一個年輕陌生男子,妄用尚未相傳、被她暗暗偷走的透骨神針傷人。但卻又他呀他的叫得十分親熱,未免覺得過分不羈。心中生氣,長眉微揚,面罩寒霜,冷冷問道:「此人是誰?怎樣傷的?傷在何處?」 柏青青素來驕縱已慣,十數年來何曾見過爹爹這般神色,不禁眼眶一紅,泫然欲泣。 葛龍驤見此情景,忙在榻上說道:「晚輩葛龍驤,係衡山涵青閣主人門下弟子,奉廬山冷雲谷冷雲仙子葛老前輩之命,來此拜謁柏老前輩……」 龍門醫隱不待講完,一躍便到榻前,一眼看出傷在左肩,解開衣衫,略一審視,回頭向柏青青沉聲斥道:「丫頭該死!還不快取我的太乙清寧丹和九轉金針備用。」 柏青青幾時受過這樣的責罵,兩行珠淚頓時滾下香腮。一張嬌靨上也又羞又急又氣,變成桃紅顏色。貝齒緊咬下唇,勉強忍住珠淚,委委屈屈地捧過來一隻銅盤,上面放著一個白玉瓶和一枚青色圓筒。 葛龍驤與柏青青一路傾談,知她心性極其高傲,見狀好生不忍,遂把奉命來此的緣由經過,及前山與柏青青因誤會相爭等情,對龍門醫隱略述一遍;把錯處全攬在自己身上,自承黑夜深山追蹤一個陌生少女,自然跡涉輕狂,略受儆戒,實不為過。替柏青青開脫得乾乾淨淨。 龍門醫隱柏長青靜聽葛龍驤講完,手捋長鬚,哈哈大笑道:「少年人性情多端偏狹,不想賢侄竟能如此豁達恢宏,無怪那兩位蓋世奇人,垂青有加的了!」 說完,轉對柏青青道:「青兒,既然你師兄大度寬容,為你開脫,此事我也不再怪你。經此教訓,以後逢人處事,必當特別謹慎小心,千萬不要任性胡為。須知我在家雖然對你寬縱,但如犯了重大有違禮法之事,卻照樣重責不貸呢。」 柏青青自知把事做錯,默默無言,低頭受教。等龍門醫隱把話講完,把小嘴一努,撒嬌說道:「爹爹就是這樣,做錯了事,我認錯改過就是。排揎嘮叨了這麼老大半天,還在無盡無休。難道真要把我罵哭了,等你再來哄我。女兒誤傷葛師兄,心裏已然急得要死,巴不得他趕快痊癒,太乙清寧丹和九轉金針均已在此,您老人家還不快點替葛師兄治傷麼?」 龍門醫隱柏長青對這個嬌憨愛女,實在無可奈何,向葛龍驤搖頭苦笑,伸手取過那隻白色玉瓶,一開瓶塞,滿室便覺清芬挹人。 自瓶內傾出綠豆般大小的三粒碧色丹丸,柏青青連忙遞過一杯溫水,龍門醫隱把藥丸納入葛龍驤口中,命他和水徐徐咽下。 過了片刻,龍門醫隱向葛龍驤笑道:「賢侄且請暫忍痛苦,功力真氣千萬不可妄提,全身任其自然鬆懈。你針毒已解,老夫要使你所中那透骨神針,逆穴倒行,自出體外了。」 葛龍驤點頭笑諾,龍門醫隱隨在盤內那枚青色圓筒之中,傾出一把長約五寸、細如髮絲的金色軟針,抽了三根在手,又囑咐了一聲:「全身聽其自然放鬆,不可用功力抗拒。」手指點處,肩頭、乳下、前胸,適才被制的三大要穴,全被解開。那三枚「九轉金針」,也正好隨勢插在這三處要穴之中,僅有寸許露出體外。龍門醫隱柏長青的一隻右掌,卻緊貼在葛龍驤左肩傷處,手臂微微顫動。面容嚴肅,頷下的五綹長鬚,不住飄拂。 葛龍驤自穴道一開,不禁把滿口鋼牙一咬,左半身簡直就如同散了一般,陣陣奇痛鑽心。尤其那三枚「九轉金針」所插之處,又痠又麻,說不出的難過。覺得龍門醫隱柏長青的一隻右手,就好像一片燒紅的烙鐵一般,燙得左肩頭上,難受已極。他此時方始相信,柏青青在前山那等情急,說這透骨神針厲害無比之語,並非恫嚇,不是虛言。 柏青青站在榻旁,看自己爹爹為葛龍驤施醫,是用「九轉金針」護住要穴,然後用「少陽神掌」凝練本身真氣,慢慢傳入葛龍驤體內,吸取導引那透骨神針,逆血歸元,重回本位。這種療法,不但傷者要受莫大痛苦,連施醫之人,也要損耗不少真氣精力。這才知道,無怪爹爹一再叮嚀,此針不可妄用。照此情形,萬一誤傷那些罪不致死之人,豈不憑空造孽?再看葛龍驤雖然咬牙忍受,毫不出聲,但額頭上黃豆般大的汗珠,已經痛得滾滾而落。不禁芳心欲碎,眼圈一紅,珠淚隨落,伸手握住葛龍驤捏得鐵緊的右手,淒聲說道:「小妹一時魯莽,害得龍哥如此受苦,真正該死!叫我問心怎安呢?」 美人情意,最難消受。葛龍驤見柏青青當著龍門醫隱,竟然仍叫自己「龍哥」,反而覺得臉上訕訕的有點難以為情。因不便答言,只得就枕上微微擺首,示意自己對此痛苦,尚能忍受,叫柏青青放心無妨。 說也奇怪,男女間的感情,就那麼微妙,就有那麼大的魔力!心上人柔荑在握,眼波頻送,靈犀一點,脈脈相通。方才那極難忍受的傷痛,竟自然而然減去了一大半以上,心頭上、眼瞼中,再不是適才的那種痠、痛、脹、急的苦痛,而這水閣之中的清樸古趣,一切的一切,都無非只是一個人──柏青青,亭亭玉立,凝黛含愁,淚眼相看,俏生生的身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龍門醫隱柏長青,腦門上一陣熱氣蒸騰,猛然一聲歡呼大喝:「好了!」三根細如牛毛、長約一寸、略帶血絲的銀色細針,應掌而起。左手忙自懷中,又取出一粒白色丹丸,置入葛龍驤口中,順勢起下先前所插的三支「九轉金針」,朝他肋下輕輕一點,再往頭上、胸前推拿按摩幾下。 葛龍驤頓覺痛苦全失,精神也已疲極,雙眼無力再睜,垂首自闔。迷惘之中,只覺得方才眼瞼中柏青青的倩影,已經由悲轉喜,漸漸地越笑越甜,影子也越來越大,終於佔據了葛龍驤的整個心房、腦海。帶著無限歡悅,無限甜蜜,無限溫馨,栩栩然,飄飄乎地入了酣然夢境。 龍門醫隱柏長青,把右掌中自葛龍驤體內用神功吸回取出的三根透骨神針,放在銀盤內,長吁一聲,如釋重負。自己頭上,同樣也是一頭汗水,取過面巾擦淨。只見愛女還自握住葛龍驤一隻右手,目含淚光,向榻上癡癡注視,不禁暗暗點頭,會心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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