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諸葛青雲 > 紫電青霜 | 上页 下页


  悟元大師見三絕真人這一代魔頭,頃刻萎化,亦不禁微興感慨。忽聽各方響起厲嘯清叱,忙自戒備,回手便拔背後短鏟。手剛摸到鏟柄,西面山峰離得較近,一條人影帶著刺耳厲嘯,自空飛降,宛如沉雷瀉電,迅疾無倫。一個一身黑衣的矮瘦老者,怒聲叱道:「悟元賊禿!你敢違我命,自毀碧玉靈蜍,我不把你們天蒙三僧,一個個碎屍萬段,難消我恨。」右掌一揚,一股腥毒狂飆,向悟元大師劈空打去。

  悟元大師一聽來人口氣,及這般威勢,知是嶗山四惡,哪敢怠慢,不及拔鏟,忙把雙掌一翻,運足十成功勁,想用劈空掌力,略擋對方掌風。哪知功力相差過遠,無法比擬。兩股掌力略一交接,悟元大師便被震得騰空飛起,胸中血氣翻湧,鼻端並微聞腥臭。「砰」的一聲,身軀撞在一株古樹之上,把枝條撞折不少,倒地便自不起。

  悟元大師身軀剛剛及地,從北面又是一條人影飛降,來勢竟比先前黑衣老者還快。悟元大師此時五臟欲裂,神智已漸昏迷,哪裏還能抗拒,只約略辨出來人是個青袍長瘦老叟,便吃來人一掌虛按,傷上加傷,立時氣閉。

  青袍老叟俯身伸出右手,又乾又瘦,狀若枯柴,手上指甲長有數寸,捲成一團,堆在指尖。手指微一屈伸,那捲在一起的指甲忽地展開,尖銳異常,宛如五支利刃,朝悟元大師胸前僧衣,一劃一扯。忽地一聲嘯,掌上多了一個三寸大小、碧光晶瑩之物。

  那南面高峰,比這西、北兩面距離,均要遠出一倍以上,適才所發那聲清叱之人,此刻已然趕到六、七丈外的林梢之上。身形一現,竟是一雙少年男女。來的雖然快極,但畢竟路遠,依然到得稍遲,遙見悟元大師,已然受傷倒地。男女二人齊齊斷喝,竟從六、七丈外的林木梢頭,施展絕頂輕功「凌空虛渡」,雙雙縱起五、六丈高,頭下腳上,飛撲過來。

  那先來黑衣老者,正是嶗山四惡的老二,「冷面天王」班獨。見悟元大師自毀碧玉靈蜍,含憤而來,一掌傷敵,正在解恨得意,哪裏想到悟元大師胸前,還另藏有一隻碧玉靈蜍。則先前用「大鷹爪力」所碎的一隻,分明贗品。自己白白費力,實物卻被後來青袍老叟唾手而得,撿了便宜,如何不氣?

  欲待上前奪取,但已然認出了來人正是蟠塚山鄺氏雙兇的老大,青衣怪叟鄺華峰。同屬「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功力相差不遠,一對一個,誰也難操勝算。靈蜍不得,結此強仇,卻大可不必。他正在躊躇,南面來的一雙少年男女,已然撲到當空。冷面天王班獨把一腔怒氣,完全轉對到來人,提掌便是「嶗山四惡」精研獨創名震江湖的「五毒陰手」照定少年男女迎頭打去!

  這從南面來的一雙少年男女,正是衡山涵青閣主人「不老神仙」諸一涵的弟子葛龍驤,與廬山冷雲谷「冷雲仙子」葛青霜的大弟子薛琪。二人自奉冷雲仙子之命,星夜趕程。也是數運早定,武林中該有這一場浩劫奇災,無可避免。等二人趕到華山,已然遙見悟元大師中掌倒地,碧玉靈蜍也被一個青衣老叟所得。不由大急,雙雙自六、七丈外,凌空飛撲,已然快到當地,忽見黑衣老者向空揮掌。

  薛琪人極精細,適才遙見這黑衣老者,一掌便將悟元大師震飛,功力驚人,料知必是嶗山四惡,或蟠塚雙兇等「武林十三奇」中人物。二人本來並肩飛撲,薛琪身軀微一屈伸,已然搶往當前,默運「無相神功」,連身後的葛龍驤,一齊用一片極為柔韌的無形真氣護住。葛龍驤卻見黑前老者如此兇橫,早就不服,雖然薛琪搶往在前,依然用右手虛空屈指一彈,幾道勁疾無倫的內家罡氣,竟從對方掌風之中,硬行逆襲黑衣老者,那嶗山四惡中的冷面天王班獨。

  冷面天王班獨雖然氣憤自己枉費心力,一時走眼,卻被青衣怪叟鄺華峰撿了便宜,想拿少年男女出氣。但掌力出手,突又覺得以自己的長輩名頭,竟對無名後輩暗下毒手,傳揚開來,豈不留為江湖話柄?方在略有悔意,哪知自己震懾江湖的「五毒陰手」掌風到處,對方少女妙目顧盼之間,似有無形阻礙,掌風竟在敵人身前分歧而過。不但不能傷敵,反而有幾縷勁風,從自己掌風中逆襲過來,驚覺之時,已到胸前。冷面天王班獨何等功力,肩頭微動,便已退出丈許。但那「彈指神通」,乃當代第一奇人,名冠「武林十三奇」的衡山涵青閣主人不老神仙諸一涵的秘傳絕學,是把一般劈空掌力的一片罡風聚成數點,威力自然強大數倍。所以饒他冷面天王班獨退身再快,胸前仍是稍受指風,微感疼痛震盪。落地之時,多退了一步,才得站穩。

  這一來不由冷面天王不大吃一驚,一面提防少年男女跟蹤追擊,一面暗暗揣測二人來歷。誰知二人落地之後,根本不理什麼嶗山四惡冷面天王,嗆啷啷一陣龍吟,長劍雙雙出鞘,撲向手執碧玉靈蜍的青衣怪叟鄺華峰。

  葛龍驤一劍當先,怒聲叱道:「老賊何人?悟元大師黃山得寶,歷盡艱辛,係以生命換來,豈容爾等糾眾攘奪?還不把這碧玉靈蜍,快快與我歸還原主!」話畢,施展恩師諸一涵獨步江湖的「天璇劍法」,青鋼劍「星垂平野」,化成一片光幕,向青衣怪叟鄺華峰,當頭罩落。

  青衣怪叟鄺華峰,原本功力極高,「天璇劍法」雖然極為神妙,但葛龍驤畢竟火候不夠,掌中青鋼劍又是凡物,本來甚難傷他。偏偏鄺華峰卻吃了功力過高的虧,剛才已然看出葛龍驤虛空彈指,冷面天王竟吃暗虧。以嶗山四惡那等功力,「五毒陰手」迎空吐掌,竟連這少年男女的一根汗毛全未碰著,反而險為所傷。不由把這當前不知來歷的俊美少年之功力,估計提高,深自警惕。再一看起招發勢,威力驚人,青衣怪叟鄺華峰愛惜盛名,越發不肯以身試劍,足下微動,左退數尺,以避對方來勢。

  但他哪裏知道,諸一涵的「天璇劍法」與葛青霜的「地璣劍法」,原來是一套和合絕學。天動地靜,動靜相因;動若江河,靜如山嶽。分用之時,各有神奇莫測,一經合璧運用,更是妙用無方,平添不少威力。青衣怪叟鄺華峰這一過度小心,恰好避弱就強,讓過了葛龍驤青鋼劍的一招「星垂平野」,卻趕上了薛琪掌中青霜寶劍所化「月湧長江」。

  薛琪皓腕斜挑,青霜劍攪起一片寒芒,捲向青衣怪叟。青衣怪叟何等識貨,見青霜劍離身尚有數尺,劍風已然砭骨生涼,知是神物利器,翻身疾退。薛琪一聲清叱,內勁猛吐,劍尖精芒暴漲,嗤的一聲,青衣怪叟鄺華峰衣袖上的一片青綢,應劍而落,飄然墜地。

  這一來,嶗山四惡中的冷面天王班獨,與蟠塚雙兇中的青衣怪叟鄺華峰,兩位名列「武林十三奇」的蓋世魔頭、佼佼不群人物,在兩個名不見經傳、二十上下的少年男女手中,一招未過,全都丟人現眼,不由雙雙各把一張怪臉,羞得成了豬肝顏色,慢慢地由羞轉怒,由怒轉恨。再加上薛、葛二人並未乘勝追擊,只是遙指青衣怪叟鄺華峰,命他把碧玉靈蜍物歸原主。語態從容,神情悠閒已極,根本就沒把這兩個極負盛名、江湖中視為兇星惡煞的人物看在眼內,相形之下,何以為情?兩老怪不約而同,齊齊怒吼道:「娃娃們,何人門下?來此作死!」剛待施展辣手,撲向薛、葛二人。突從西面高峰之上,傳來一陣磔磔怪笑。

  那笑極為強烈,在這靜夜之中,震得四山回應,連山壁都似在動搖,令人心神皆悸。林間宿鳥,盡被驚飛,但剛剛飛起,卻似又被笑聲所懾,羽毛不振,落地翻騰不已。在場之人,除悟元倒地不知死活之外,個個都是武林高手,一聽笑聲,便知是絕頂人物,藉此示威,一齊屏息靜聽,以觀其變。

  那笑聲先是越笑越高,越笑越烈,然後逐漸低沉,最後竟如一縷游絲,裊裊升空,並慢慢轉為極細極輕,但仍極為清晰的語音:「一別多年,老夫只道武林舊友均有長進,今夜一見,實出意外。鄺老大和班老二,虧你們還是『武林十三奇』中人物,連這雙少年男女來歷竟認不出。你們就算沒見過這『彈指神通』,認不出『天璇』、『地璣』劍法,但也總該認識葛青霜昔年所用的『青霜劍』。班老二的『五毒陰手』,江湖上能有幾人禁得住你一掌,居然徒發無功,就該知道這年輕少女,已得葛青霜真傳,練就『無相神功』。怎的還要問人來歷豈不羞煞,那像個成名老輩,連我們『武林十三奇』臉面,都被你們丟盡。老夫因事延誤,一步來遲,碧玉靈蜍已入鄺老大之手,此時再爭,已無意義。不如彼此約定三年之後的中秋之夜,在黃山始信峰頭,齊集『武林十三奇』互相印證武功,依強弱重排次序,並以這碧玉靈蜍,公贈武功第一之人,作為賀禮,免得因此物引起多少無謂紛爭。這三年之間,就由鄺老大暫時保管,也不怕你私行吞沒,妄自毀損。

  「這二位小友,也休得妄自逞強,對武林前輩無禮。老夫邴浩,煩你們傳言諸一涵、葛青霜二人,約他們在三年後的中秋之夜,到黃山始信峰頭印證武功,重排十三奇名次,並決定碧玉靈蜍屬誰。『龍門醫隱』、『獨臂窮神』和『天台醉客』之處,亦煩代告。話已講完,你們雙方可有異議?」

  青衣怪叟鄺華峰一聽,發話之人竟是走火入魔多年,下半身僵硬,不能動轉的「苗嶺陰魔」邴浩。自知這老怪物功力超出自己許多,生怕碧玉靈蜍得而復失。不想此老,依舊當年狂傲之性,來遲一步,便不再奪,約期三年之舉,正中下懷。一則寶已在手,三年之中可以從容部署,並苦練幾種畏難未練的絕傳神功,以備到時爭奪武林第一榮譽;二則又可免去當前這一場與諸一涵、葛青霜兩個弟子「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的無聊惡戰,豈非兩全其美。遂即高聲答道:「老怪物休要賣狂,就如你之言,彼此三年之後,在黃山始信峰見,鄺華峰先行一步。」話完人起,快捷無倫。

  西峰之上,又是一聲「哈哈」,一條灰衣人影,映著月光,一縱就是十二、三丈,迎著青衣怪叟的身形,袍袖微擺,鄺華峰便被震落。灰衣人長笑聲中,尾音未落,人已飄過遙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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