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鈴半劍(122)_諸葛青雲

一二二

　　她語聲一頓，目注歐陽雲飛說道：「馬二公子已慨然答允，送我回浙，但孤男寡女，沿途諸多不便，不知公孫大俠是否也略施俠心，一起送我回去？」

　　她這拿話一套，歐陽雲飛即使不願相送，卻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來，何況他生平之中，從未和馬士彥這樣風流倜儻的少年，溫紅綃這樣風情萬種的女子同時相處過，若是買舟沿江而下，這一段旅途，必是頗有意思，極富樂趣，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溫姑娘和馬兄若是不棄，在下極願附驥！」

　　白衣秀士馬士彥俊面之上，此次卻未閃過「不悅」或「妒恨」的神色，倒似是豪情勃發的一陣朗笑，大聲說道：「有公孫兄這樣精華內蘊，身具上乘武功的高手隨行，沿途之上，再無顧慮！」

　　但歐陽雲飛卻聽得悚然一驚，皆因他自知功力盡失，休說叫他狠拼惡鬥，就是出手縛雞，也無能力，不過人家既誤以為他精華納蘊，身具上乘武功，他卻又不好自露行跡，於是強自展顏一笑，朗聲說道：「有溫姑娘令尊『雙劍七絕』的威望，沿途之上，諒來宵小匿跡，不敢太歲頭上動土，虎口捋鬚，不過若萬一用得上兄弟，則萬死亦不敢辭！」

　　溫紅綃始終面含微笑，一旁凝立，此刻聞言，星眸一瞥歐陽雲飛，若含深意地說道：「不管遇著多麼嚴重的事情，你也不可輕言一死，須知你若死了，若是你那幾位紅粉知己，向我要人，我可賠不起呢！」

　　說話之間，已自當先向山下走去。

　　峨眉山兩側雖頗徐緩，但在歐陽雲飛的腳下，卻是若不勝力，頓飯時間，便已走得汗透內衣。溫紅綃回眸瞥了歐陽雲飛一眼，突地停身竚足，自衣袖取出絹帕，一按鼻際，然後嬌媚地說道：「啊呀！熱死人啦，馬二公子，我們找處蔭涼所在休息休息好麼？」

　　馬士彥一迭聲說道：「好！好！峨眉山確是頗熱，一般人來此避暑，倒真是莫名其妙呢？」

　　他四下略一搜尋，遙指隱藏於一叢老梅喬松間的紅色亭閣說道：「溫姑娘，我們到那亭中憩息片刻可好？」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你說好，我還會說不好麼？」

　　馬士彥聽得立刻精神一振，心中也飄飄然的大覺受用，當先邁步向那小亭走去。

　　三人甫近小亭，亭中突地響起一聲悶哼，遂見兩條人影，如驚鴻一般躍起逸去！

　　歐陽雲飛雖是功力盡失，無法追趕，但他生就俠肝義膽，依然沉聲叱道：「甚麼人？」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管他們是甚麼人，見了我們迴避，卻是知趣得很。」

　　歐陽雲飛愕然說道：「見人驚起，必非善類，倒未必是有心迴避！」

　　溫紅綃輕笑一聲，道：「你說得倒頗有理……」

　　她微微一笑，又道：「我素知馬二公子輕功造詣不凡，此刻倒是你一顯身手的機會了！」

　　話聲剛落，馬士彥已一式「海燕掠波」，白衣飄飛，早向那人影去向奔去，幾個縱躍，已自沒入鬱鬱青松，淡淡梅花之中。

　　歐陽雲飛相偕溫紅綃緩步入亭，他目光動處，突地大喝一聲，道：「原來這石凳之下還藏著一人！」

　　他雖是提高戒備，依然雙掌護胸，但因功力全失，已早失去了他戒備的真實意義，然而在一個纖纖弱女之前，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大步奔去。

　　只見那人一身華服，但破爛不堪，已無一絲華麗的光彩，一頭蓬髮披垂，是以無法看清此人的面目，歐陽雲飛雖到他身前三尺之處，他仍是寂然不動，生似睡熟了一般。

　　溫紅綃「咦」了一聲，嬌笑說道：「何必大驚小怪的，那只不過是個窮叫化子！」

　　豈知她話聲一出，那端坐不動的怪人，竟如突然受了驚嚇一般，突然霍地躍起，瞪目如炬，手指溫紅綃厲聲喝道：「你這婆娘害得公子好苦，妳……妳將我的心都挖了去！」

　　歐陽雲飛本能的顯露出男子的豪俠性情，身形一閃，擋在溫紅綃之前，大聲喝道：「你這人莫非瘋了？」

　　溫紅綃先是臉色一變，繼而卻嬌笑著說道：「此人自是瘋了，若非瘋了……」

　　突地一聲朗笑，自亭外傳來，緊接著響起馬士彥的聲音，道：「在下幸不辱命，已將這逃走的兩人捉到了！」

　　白影一閃，他當先跨了進來，身後跟著二個神情癡呆，疾裝勁服的中年漢子，一看便知是被點了穴道。

　　溫紅綃驕笑一聲道：「你捉到了兩個呆子，我們卻已捉到一個瘋子，這倒是有趣得很！」

　　她說完之後，突又格格嬌笑起來，直笑得亭外梅花又自片片飄落。

　　誰知她陣嬌笑，那身著破舊華服，形如瘋狂之人，竟也如癡呆了一般，兩道癡迷眼神，自披垂的亂髮中透了出來，直直地盯住在溫紅綃那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的臉上。

　　馬士彥突地冷笑一聲，道：「這人確是瘋子，留著一個瘋子在這裏，豈不大煞風景？」

　　他潛聚功力，雙手虛空輕推，便想將那瘋癲漢子，推出亭去。

　　豈知他出手之後，雖是一陣勁風激盪，但只拂動了一下那人披垂的亂髮和破舊的華服，但那人卻是吃立不動。

　　馬士彥驚咦了一聲道：「想不到這瘋癲之人，竟還大有來歷？」

　　此人當真心腸狠辣，竟乘著對方癡呆呆的目注溫紅綃之間，駢指凝向他「肩井」穴點去。

　　那人果是看得呆了，果無全無戒備，悶哼一聲，仰身跌倒在地上！

　　歐陽雲飛也自驚咦了一聲，失聲讚道：「好一個俊美的男子！」

　　原來他仰跌地上之後，披垂的亂髮一分，竟自露出一張臉如冠玉，唇若塗丹，劍眉星目，直鼻廣頤的面孔來。

　　只是這張俊美的面略顯憔悴、頹喪而已。

　　溫紅綃又是嬌笑一聲，也自脫口讚道：「果然又是一個俊美男子，只不知如何變得瘋癲的了，若非瘋癲，豈不……豈不……」她竟一笑而住，不再說下去，緩緩在一方石凳上坐了下來。

　　歐陽雲飛對這瘋癲的俊美男子，卻大感惋惜，遂轉首向馬士彥說道：「馬兄捉住的兩人，定和這瘋癲之人大有關係，不然他們也不會倉皇逃跑，請馬兄解開他兩人的穴道，問個清楚才是。」

　　馬士彥朗朗一笑，道：「公孫兄竟比小弟還要喜歡多管閉事，若再耽延，只怕今晚要錯過宿處了！」

　　他雖是滿含不願之意，但終於舉手解了那兩個漢子的被點穴道。

　　豈知那兩個漢子穴道雖解，但依然滿面癡呆神情，只見他們四雙眼睛，宛如鋼針遇到磁鐵一般，齊被溫紅綃的艷麗吸引了去。

　　馬士彥看得妒火大起，冷哼一聲，道：「這廝好大的膽子！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了！」一掌劈劈拍拍連打了兩人四記耳括子，又復厲聲喝道：「你們兩人剛才為何逃走，可是和這瘋子有甚麼關係？若不從實招來，你們兩人也全都變得和這瘋癲之人一般樣子，到那時可就得後悔莫及了！」

　　豈知那兩人被打之後，雖是雙腮紅腫，鮮血也自口角滴滴下落，但卻全無憤怒神情樣子，眼睛仍自不離溫紅綃的嬌靨，其中一人且含混說道：「在下兩人也寧願變成瘋子！」

　　歐陽雲飛和馬士彥齊地一怔，溫紅綃卻吃吃嬌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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