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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他猛吸一口真氣,只見那「接天坪」上,本已被他們掌風暗勁震散的晨霧,又自裊裊聚集起來,頃刻之間,兩人齊地隱入重重霧影之中!

  惟我真人崎立場外,冷冷說道:「這點『噴霧聚氣』的雕蟲小技,也算新鮮玩意,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但聽一聲狂笑,自濃霧中傳出,正是七賢酒丐的聲音,道:「昆盧老鬼,你可是被老叫化子隔空點上了『肩井』『腮根』兩處大穴?」

  另一聲朗笑過後,也自響起「昆盧王子」的聲音,道:「不錯!你這『盲目隔空點穴』的手法,果然新鮮,老夫認輸就是啦!」

  他話聲甫落,七賢酒丐已大聲叫道:「老叫化子又上當了,我那命根子……」

  一陣酒香,頓時瀰漫在「接天坪」上。

  「昆盧王子」大笑道:「你盲目隔空點了老夫的『肩井』『腮根』兩處大穴,老夫卻只點了你蟒皮杖的兩隻眼睛,難道你還不夠本麼?」

  說話之間,這「接天坪」上,被他們兩人聚集的濃霧,又已盡被驅散,一線朝陽,自虯松樹隙間透射了進來,峨眉金頂上,仍是一片靜寂。

  靜寂中,突地響起兩聲佛號,兩聲大笑,一聲嘆息,聲音未落,「接天坪」上飄然又多了五人!

  那兩聲佛號自是發自「三摩上人」和「禪心神尼」,兩聲大笑,則是發自「六逸居士」和「忘吾哲人」,七賢酒丐掃了眾人一眼,目注一個身穿古銅長衫的瘦小老人大聲叫道:「上善若水老兒,嘆氣的可是你麼?」

  「上善若水老者」啞然一笑,道:「不錯!只因老夫有一種預感,就是吾等八人都要葬身在這『接天坪』上……」

  七賢酒丐狂笑兩聲截斷他的話道:「你若想自殺,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不過老叫化卻不願在此陪葬!」

  「昆盧王子」朗朗一笑,插口說道:「老叫化子且莫無話找話,此次武林八仙之會,是由老夫柬邀各位來此,自應由老夫先說幾句。」

  其他武林七仙齊地精神一振,六逸居士先自說道:「昆盧老兒,你身膺地主,難道沒有美酒佳餚以餉佳賓?」

  他一句話,似是提醒了眾人,三十年前,在聖母峰巔飲酒中毒的往事,各人臉上俱都閃過一抹奇異色彩!

  「昆盧王子」微微一笑,目注六逸居士說道:「六逸仁兄此語含意頗深,莫非要藉此激起各位同仇敵愾之心?」他突地一頓,喟然微嘆,續道:「三十年前,老夫雖犯了爭強好勝的通病,但卻無意盡除七仙,獨霸武林,若是各位定要向我找回聖母峰巔那場公道,那卻是誤會老夫了!」

  三摩上人朗喧了一聲佛號,合掌說道:「佛門弟子,最戒冤怨相報,老衲只是應邀請來,聆聽施主教示!」

  「昆盧王子」朗朗一笑,說道:「大師慈悲為懷,謙沖為本,果不愧為有道高僧!老夫柬邀各位來此,便是對當年之事作一解釋,而且另有一事相求。」

  七賢酒丐大聲說道:「那飲酒中毒之事,老化子已想出其中門道,用不著解釋了,該是你使那金猿服下一種興奮刺激的奇妙藥物,將備好的酒袋,預置猿腹之中,然後以『制動導神』大法,將金猿引至聖母峰巔,我要飯的猜得是也不是?」

  「昆盧王子」撫掌大笑道:「是極!是極!是從何時開始,老叫化子也知道用些腦筋了?」

  只聽一聲陰陰冷笑響起,為我真人一旁說道:「窮叫化子,你一旁打的甚麼岔,這飲酒中毒的蹊蹺,難道就只你一人猜得出?你是智慧超人,我等死而復生之事,你也知道麼?」

  七賢酒丐微微一愕,道:「這個麼?老叫……」

  但「化子」兩字尚未出口,突聽峨眉金頂東側,傳來一陣朗朗歌聲,歌聲雖清朗,但中氣似嫌不足,顯非武功高強,內力精湛之人。

  但如此清晨,如此極峰絕巔,而峨眉金頂東側又是如此怪石崢嶸驚險難攀,卻怎會突來平庸之人?豈非太以令人費解!

  武林八仙齊地目注東方,凝神傾聽,只聽那清朗歌聲唱的,是:

  「忽然異想天開,
  夢武林八仙聚峨眉。
  有丹能卻老,
  鞭能縮地,
  履可登空,
  衣能避水。
  往事可斷不可斷,
  新疑欲解無從解,
  從此武林多事,
  今日之果他日栽。
  我笑諸仙,
  諸仙笑我,
  敬謝諸仙我不才。
  葫蘆裏也有些微物,
  試與君猜!」

  歌聲甫落,「接天坪」東側已自援上一人,只見他身穿白色儒衫,頭戴嵌玉文士巾,腰掛寶劍,直生得玉面朱唇,俊美無比,顯然是一個翩翩佳公子的姿態!

  武林八仙聽到他方才的歌聲,已自同感一怔,知道這作歌之人,必定大有來歷,此刻一見,卻似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更都奇疑不止。

  那白衣書生舉袖一抹額間的汗珠,然後目注武林八仙抱拳行了一禮,微笑說道:「晚輩向聞峨眉山有『高出五嶽,秀甲九洲』之譽,今日一游,果然是層巒疊蟑,景色清幽……」

  他的話尚未說完,七賢酒丐已自大喝一聲,截斷他的話道:「小娃兒,你在說的甚麼廢話?聽你的歌詞,明明是有為而來,老叫化卻不信你是專來此遊山玩水!」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長揖說道:「看者前輩的裝扮,可是武林八仙中七賢酒丐?」

  七賢酒丐微微一愕,道:「你認得老叫化子麼?」

  白衣少年星目一掃在場諸人,朗聲道:「若是晚輩沒有認錯,那在場的各位前輩必是武林八仙,看來晚輩的夢境成真了。」

  為我真人陰陰一笑,道:「你這娃兒搞的甚麼鬼?聽你的口音,和老夫似曾相識!」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抱拳說道:「晚輩天南門下公孫玉,隨身攜帶的一鈴半劍,可憑資證。」

  原來這白衣少年竟是離開西北關外「遺忘天堂」的歐陽雲飛。

  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齊地「咦!」了一聲,「上善若水老者」先自發話說道:「原來是你這娃兒,無怪老夫覺得聲音容貌,均頗熟悉?」

  為我真人已知此人是公孫玉的身外化身歐陽雲飛,是以聞言之後冷笑不語!

  「昆盧王子」朗朗一笑,說道:「這娃兒卻是大有來歷,竟和武林八仙中的三人頗有淵源。」他微微一頓,又復詫然說道:「你既自稱天南門下,自是苦練武藝之人,怎地看你雙目神光不聚,內力毫無根基?」

  歐陽雲飛自落入沙爾湖中「湖心天泉」之內,功力即已全失,那救他起來的老者史雲亭雖相贈他七七四十九粒丹丸,他亦未按時服下,此刻見面,正自不知如何解釋之時,卻聽六逸居士沉聲接口說道:「這娃兒似是因特殊遭遇,失去功力,咱們這且不去管他,到是該問問他如何攀援那斷崖峭壁,怪石崢嶸,驚險萬狀的峨眉金頂,到達這『接天坪』上,而且他恰在我等聚集之時趕至,則其中必定大有蹊蹺?」

  歐陽雲飛劍眉微揚,朗聲笑道:「老前輩說的不錯,這其中確是大有蹊蹺,不過更……」

  他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三摩上人和禪心神尼同時低喧了一聲佛號,卻是由到達這「接天坪」後,尚未發一言的禪心神尼說道:「小檀樾方才說唱的歌詞之中,充滿禪機,貧尼雖係佛門之人,亦自聽得大惑不解,小檀樾可是說那歌詞更為重要,是麼?」

  歐陽雲飛俊面上掠過一抹欽敬之色,抱拳說道:「神尼說的正是──」

  他此番未竟之言,卻是被七賢酒丐打斷,只聽他頗表不耐地說道:「咱們這次峨眉金頂之會,乃是被昆盧老兒柬邀來此,他既身為大會主人,一切事件就該由他統一處理,免得你一言我一句,亂七八糟!」

  這老叫化子說話向來口不擇言,生平作人行事,亦是我行我素,是以禪心神尼不但未曾表示不悅之色,反而微微一笑,合十說道:「七賢酒丐施主說的極是,貧尼告罪!」

  「昆盧王子」朗聲一笑,道:「神尼也用不著和老叫化子一般見識,你若向他告罪,他反而更覺趾高氣揚,不知姓甚名誰了……」

  七賢酒丐哈哈大笑道:「這叫化子本就不知姓甚名誰了!」

  「昆盧王子」一笑說道:「這老叫化子說人家打岔,其實他自己卻慣會打岔,這就犯了『看人家百隻眼,看自己瞎了眼』的毛病,以後應該好好檢討檢討!」

  他語聲一頓,面容倏轉肅穆,說道:「老夫也早聽出這娃兒的歌中,包含幾項令人不解之處,而且那些事似都與我們武林八仙有關,簡直可以說他是針對我等峨眉金頂之會而來。」

  歐陽雲飛微微一笑,頷首說道:「『昆盧王子』老前輩說的不錯,公孫玉乃是以『使者』身分,專程而來!」

  這「使者」二字,聽得武林八仙齊地一愕,七賢酒丐生就性急,他又已忍耐不住,早把方才說的話擱在一邊,只聽他大聲叫道:「甚麼『使者』,你這娃兒說話別酸裏酸氣的,老叫化子沒喝過墨水,孔老二那一套咱可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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