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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公孫玉舉起的右手,突覺失去力道,長嘆一聲,又委頓的垂下!

  惟我真人右手食中二指虛空疾彈,便又點上公孫玉背後的「風府」穴,左手疾探趁勢將他的身形抱住,右手大袖一擺,便如一隻沖天大鵬,穿出樹林,急縱而去!

  此時,天雖大亮,但這片翠柏林內,仍是森然無光,歐陽雲飛僵直地躺在地上,仍是一動不動!

  但是就在惟我真人疾縱而去之時,柏林以內,宛如幽靈般的,又出現了另一人影!

  那竟是一個一身玄色勁裝的女子。

  那女子緩步走到歐陽雲飛身前,伸出那瑩白如玉的右手一探他的鼻息,便即面含微笑地將他抱起,然後又把那一枚金鈴和半截斷劍帶在身邊。展開身形向惟我真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中天雲開,大地輪湧,把這蓊蓊鬱鬱的翠柏林頭,抹上了一層金黃的色彩!

  歐陽雲飛和公孫玉雙雙在這林內失蹤之際,也正是顧靈琴和沈南施在萍鄉客棧中,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之時,她們直等到日落西山,才憤恨而惆悵的,連夜向湘中衡山南麓,孤鶴峰下的「翠廬」趕去。

  從江西萍鄉到湖南衡山這兩百餘里的路程,在二女盡展絕頂輕功奔馳下,未消多時,便已趕到孤鶴峰下。

  遠遠看去,「翠廬」四周的翠柏森羅,綠竹瀟灑,但顧靈琴的一寸芳心之中,卻有著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之感,但當著這位第一次到她家作客的沈南施姑娘,卻又不得不強作歡顏,纖手遙指,一笑說道:「南妹,你看那就是『翠廬』了!此地景色秀麗,只是有些孤單。」

  沈南施甫經父喪,又遭情變,她性情本不若顧靈琴的豁達開朗,此時只剩孑然一身,更覺萬念俱灰,她聞言幽幽一嘆,說道:「琴姊,這『翠廬』尚有綠竹翠柏為鄰,水佩山鬟為伴,你何必說它孤單,可憐你南妹在這人世之上,卻真的已是孤孤單單一人了!」

  顧靈琴本是強忍惆悵之情,她一聽沈南施如此剖腹直陳,也不禁心中一酸,淚水盈睫地微喟說道:「南妹,有道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是至親至愛之人,也無法和我們共處一生,你既是和我們姊妹都合得來,就在這翠廬住下好啦,這樣我們三人世都有個伴兒。」

  沈南施悽婉一笑,說道:「我總覺得人生在世無甚意味……」

  顧靈琴轉頭瞥了沈南施一眼,只見她嬌靨上一片淡漠,毫無悲傷之情,兩眼直直地望著無盡的遠方,不禁心下一驚,說道:「南妹,你怎麼呢?你我又不是外人,對媽媽和我姊姊來說,卻毫無甚麼不便之處,至於若說是長久之計?唉!天下之事,除了這青山黃土外,又有甚麼能夠長久?能夠永遠?」

  沈南施又復淡淡說道:「琴姊說得不錯,而且我也頗喜歡這孤鶴峰一帶的清麗景色,本來我還打算到巫山找我師父『巫山神姥』,現在也不想去了。」

  說到此處,語音略頓,顧靈琴還以為她要在翠廬長久住下,正心頭微覺高興的意欲答話,卻聽沈南施又復靜靜說道:「琴妹妹,你對這孤鶴峰地理頗熟,可知道附近有甚麼尼庵麼?」

  顧靈琴頓時大吃一驚,急急問道:「南妹,你問尼庵做甚麼?」

  沈南施一笑說道:「妹妹覺得這塵世的一切,已不屬於我的了,我想出家算了!」

  顧靈琴強自一笑道:「南妹,你在說的甚麼傻話?伯父享壽六十餘歲?已非夭折,你怎能如此悲傷?就是玉哥哥,說不定他只是另有奇遇,也不一定就真的薄情寡義,拋棄我們而去,你又何苦這樣鑽牛角尖呀?」

  對公孫玉的失蹤之謎,她突然想起這個解釋,連她自己也大感安慰,於是爽朗一笑,又復說道:「好啦!快點回家,說不定玉哥哥不久便會找來呢?」

  沈南施聽了這幾句話兒以後,芳心之中,果然立刻輕鬆許多,微笑說道:「琴姊,為甚麼昨天我們盡想著玉哥哥薄情寡義,離棄我們而去,怎沒想到他會另有奇特遇合呢?」

  二女精神一振,腳下自然輕快了許多!

  心中憂慮既減,遂覺得眼前景色,充滿了歡愉氣息!

  在尚離「翠廬」里許之時,顧靈琴倏然止步駐足,微帶奇詫地說道:「筠姊每在這辰末巳初之時,必定操琴遣懷,而且母親還傳她一種至高內功口訣,也要在操琴中演練,怎的沒有聽到聲音?莫非她見我和玉哥哥未曾回來,企盼的生病了麼?」

  隱約之間,她似看到被琴姊命名為「春心小築」的小樓上,在羅帳輕掩以內,躺著鬆個雲鬢蓬,星眸含愁的絕美少女!

  顧靈琴心下一急,當先幾個縱躍,趕至門口,只見兩扇朱門緊閉,裏面闃無人聲。

  她一推未開,來不及再喊,便即越牆而入,沈南施略一猶疑,也便隨後躍進。

  這一來,就更令顧靈琴奇疑驚駭,即使筠姊臥病,她們這般明目張膽的越牆而入,也必被她母親恨大師卞青萍發覺,然而出乎意外的她們竟如入無人之境!

  顧靈琴先匆匆到她母親的「靜心齋」打了個轉,果然不見慈親,然後,二女一前一後的直奔上「春心小築」,但見門窗緊閉,幃幔深垂,推門而入,那還有顧靈筠的倩影?

  顧靈琴強定心神,仔細查看之下,霍然見梳粧枱上,放著一張字跡娟秀,但卻十分潦草小簡,分明是顧靈筠的手筆,只見上面寫著:

  是孽是夢?宮砂無影
  白璧沾塵,羅中淚涇
  芳心碎盡,緣斷今生!

  這六句非詩非詞的話兒,不但寫得十分潦草,其中平仄韻律亦不甚講究,顯見是在匆忙和心緒極端煩亂時寫成。箋上淚痕斑斑,有些字的墨跡,都被灑得模糊難辨了!

  顧靈琴看罷,宛如失足高樓,墮身深淵,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連身後還站著個沈南施姑娘的事都忘記了。

  沈南施看她這般光景,心中雖是十分奇疑,但又不好開口相詢,半晌之後,顧靈琴才像如夢初醒般地「啊呀!」一聲,轉身便待向樓下奔去。

  轉身之時,才看到了身後的沈南施,遂歉然苦笑一聲,說道:「南妹,你看這是筠妹留下,一些非詩非詞之語……」

  沈南施接過那小簡一看,心中大感奇怪,蹙眉說道:「筠姊這幾句話中,像是充滿羞憤淒惋之情,但她說的『宮砂無影』中的『宮砂』是指的甚麼呀?」

  顧靈琴輕喟一聲,說道:「當初筠姊在雲南六詔山純陽宮之時,六詔神君万俟午曾在她右臂之上點了滴『守宮砂』,以代表清白的女兒之身,可是……」

  她嬌靨一紅,已是說不下去。

  沈南施聽得心中慕然一驚,暗忖:看她那「宮砂無影」之句,不分明是貞操已失了麼,以筠姊姊和恨大師卞青萍的身手,有誰能輕易地奪去她的童貞?若真的如此,那真是恨比天長了!

  顧靈琴又把那張小簡接過來,收入懷中,急急說道:「南妹,我們還是到靜心齋去看看,也不知家慈到那裏去了,也許她老人家知道一點個中隱情。」

  但當二女再度回到「靜心齋」之時,仍然不見恨大師卞青萍的身影,而遍找房中,竟連片隻字未留,這一連串的變故,任她顧靈琴豁達開朗,也不由眉峰緊聚,星眸含愁,她略一沉思之後,倏地一頓蓮足,說道:「南妹,筠姊留箋之言,雖不知事情真象如何,但她和家慈俱都離家出走,卻是事實,我想即刻動身,到莽莽江湖中去尋找她的下落,不知──」

  她未完的話身,卻被沈南施打斷,接道:「琴姊姊,妳我姊妹情同手足,何分彼此,小妹就與姊姊一同走遍天涯,踏遍海角,去找尋伯母和筠妹妹的下落便了。」

  顧靈琴心中大覺安慰,但卻歉然說道:「愚姊怎好勞動南妹一起去披風宿露,萬里跋涉,只要你不怪姊姊簡慢,不能留下招待你就好了!」

  沈南施一笑道:「琴姊,事不宜遲,你趕快收拾一下,我們登程吧,萬一筠姊妹一時想不開,出了甚麼差錯,那我們便鑄恨終生,就百身莫贖了!」

  顧靈琴再不推辭,急忙收拾停當,又多帶了些貴重之物,當即離開衡山南孤鶴峰下的「翠廬」,又走入莽莽江湖,到處飄蕩!

  ***

  既然這第二次彭蠡之宴的時間,尚有數月之久,筆者還是先掉轉筆峰,敍述一下本書中第一男主角公孫玉近日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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