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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公孫玉覺得這高歌之人,極其知足,倘人人均能深悟這歌中含意,並身體力行,則腥風血雨,險惡無邊的江湖之中,還有甚麼冤怨相報?還有甚麼名利相爭?豈非是一片祥和的清平世界!

  玄想未了,室門已開,走進一個蒼顏白髮,身披簑衣,但精神極其矍鑠的年老漁人!

  公孫玉始終以為此處是那救自己的年輕漁人之家,這年老漁人,定是那年輕漁人之父,正想起謝,但才微自枕上欠身,眼前立轉金花,竟與在巫山翠屏峰仙女坪,受了巫山神姥內家罡掌重傷,一般光景。

  老漁人見狀忙向公孫玉搖手示意笑道:「老弟莫拘俗禮,你只是不諳水性,被急麟沖激過甚,略受內傷,再將息上個三五日,便可復原!但尊夫人想係全力護你,受傷太重,雖經我捨卻一根珍藏多年的成形人參,仍須等這缸內藥汁熬好,服下以後,才可確定是否有還魂之望呢!」

  這一席話,把個公孫玉聽得簡直迷惘萬分,暗想自己始終以師仇為重,連卞靈筠、戴天仇那樣兩位天姿國色的知己紅妝,都未肯過分親熱,如今怎會好端端地,從這老漁人口內,鑽出「尊夫人」三字?並還說是她為救自己,受傷極重。

  念頭轉來轉去,突然轉到那位感恩圖報,意欲護持自己,求藥療傷的沈南施姑娘身上,暗想萬一是她,則這種錯雜恩仇,真不知要纏到何時方了?

  心中大急,顧不得全身酸痛,勉強抬頭問道:「老人家,在下公孫玉,尚未娶妻,因救我而受傷的那位姑娘,莫非姓沈?」

  老漁人含笑走過,令公孫玉睡好,和聲說道:「那位姑娘此時知覺尚未全復,姓氏難詳,既非尊夫人,這種捨己全人的大仁大勇,越發難能可貴!老弟與她正是祥麟威鳳,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良緣巧合,永待妝台,未嘗不是你們互相緊擁,同命洪流的理想結果!」

  公孫玉被老漁人說的簡直哭笑不得,但聽到「互相緊擁,同命洪流」八字,忽地一驚,霍然問道:「老人家,此地難道已非巫峽,這是甚麼所在?」

  老漁人微笑答道:「此處是與巫峽接界的西陵峽口。」

  公孫玉聽是西陵峽口,忽然聯想到老漁人適才在室外的知足歌聲,又驚又喜地急急問道:「老人家難道便是西陵隱俠,知足漁翁?」

  老漁人目光一注公孫玉,點頭笑道:「漁翁是我本業,知足亦係天性,但對老弟這『西陵隱俠』四字,卻有點不敢當了!」

  公孫玉見這老漁人果然就是自己遠來尋找的知足漁翁,不由大喜說道:「晚輩自滇入川,便是奉了伏魔神尼青蓮大師之命,特來晉謁老前輩,請教一樁武林秘事。」

  知足漁翁點頭笑道:「我知道你來自雲南……」

  公孫玉方自一詫,知足漁翁又繼續笑道:「你身邊那枚小小金鈴,是六詔神君的獨門暗器,但我頗想不明白,万俟午與伏魔神尼,氣味不投,你既與他有關聯,怎會又奉青蓮大師之命,來此尋我?」

  公孫玉切齒說道:「老人家錯會意了,誰與那凶殘魔頭,有甚關係?万俟午正是我欲食其肉的不共戴天之根!」

  知足漁翁聽他這樣說法,也覺一愕,自懷中摸出幾根參鬚,叫公孫玉含在口中,細嚼咽下,然後說道:「老弟重傷之下,多語傷神,且吃下這幾根為你特留的老山成形參鬚,略益元氣以後,慢慢再說!」

  公孫玉知道自己此時素已萬事均躁切不得,如言細嚼參鬚服下,略為調氣凝神,然後向這位知足漁翁,細說本身來歷,及此行經過,並請示武林中一柄名劍「靈龍匕」的下落何在?

  知足漁翁不住扼腕咨嗟,聽完以後,目注公孫玉搖頭嘆道:「我曾聽說『靈龍匕』又名『柔刀』,在百年之前,為一位武林名宿百柔道長所有,無剛不克,鋒利無倫,但近世以來,從未出現江湖,莽莽天涯,叫老弟到何處去找?」

  說到此處,見公孫玉滿臉失意之色,遂又含笑說道:「公孫老弟不必過分憂心,禍淫福善,天理不移,老夫雖不知『靈龍匕』下落,也許老弟將來會偶然而得!再說即無此刃,万俟午窮凶極惡,必服天誅,常言道得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十年之約,時日猶多,目前何須亟亟?」

  公孫玉覺得自己迢迢遠來,並在巫山巫峽,吃了兩次大苦,連一身上乘內家武功,也弄得真氣難凝,內力難聚,結果卻所望成虛,雖經知足漁翁一再譬解,那得不愁皺雙眉,垂頭喪氣!

  知足漁翁見他這般神態,微微一嘆說道:「老夫雖對『靈龍匕』之事,無法效勞,但卻知有樣稀世靈藥,對老弟培元固本,恢復功力方面,大有效用!」

  公孫玉暗想若能先復武功也好,不然海角天涯,登山涉水的去找尋大師兄一塵及「靈龍匕」,未免太不方便,何況路途之間,極可能再遇狼心秀士、獨臂豺人,倘武功全身,猶可一拼,不然豈非聽人宰割?束手受死!

  正欲探詢是何靈藥?及怎樣求取之際,室中一層白色布幔以後,突然「嚶嚶」微響,發出一種痛苦不堪的呻吟聲息!

  知足漁翁聞聲喜道:「我那根老山成形人參,功效不錯,這位姑娘既然緩過氣來,便有救了!」

  說罷,端起爐上藥罐,揭幔走進。

  ▼第十八章

  此女究竟是誰?對公孫玉是個莫大疑團,因適才嚼服參鬚,有益元氣,勉強抬頭往幔後看去,不由又驚又感,悵觸萬端莫知所措!

  原來幔後也是一張竹榻,榻上躺著一個周身血跡殷然的漁夫裝扮之人,但包頭青巾已落,雲髮垂枕,可不正是那位曾在巫山仙女坪,服侍自己養傷多日的沈南施姑娘!

  公孫玉當時就因看出沈南施頗有幾分對自己留情之意,而自己亦因日對紅妝,漸難遣此,才怕墜情網,毅然悄悄脫身,想不到仍會被她發覺,尾隨暗護,並拼命相救自己,以致受傷如此之重!

  此女如此癡纏,加上自己與她,及她與戴天仇之間,更有一些頗為複雜的恩仇牽扯,將來不知究應怎樣處理?方是面面俱到的妥善之策!

  公孫玉正自心頭棼如亂絲之際,幔後的沈南施姑娘,發出一種低弱得宛若游絲的語音,斷斷續續說道:「多……多承老……老人家相……救!我……我還……有一位公……孫兄呢?」

  沈南施遍體鱗傷,芳魂乍轉之下,一開口便問公孫兄,這種情意,顯然出於至誠,絲毫沒有矯揉做作,又怎不叫公孫玉聽在耳中,為之心神一震?

  知足漁翁笑道:「姑娘放心,那位公孫老弟,在你全力維護以下,傷勢較輕,已然無礙!姑娘還是先靜心養傷,不必多言,你至少尚須六七日光景,才能下榻行動呢!」

  沈南施意似不信公孫玉無恙,要想抬頭觀看,但身上所受硬傷,又多又重,嬌軀才一轉動,便顫聲嬌哼,彷彿痛楚難堪,支持不住。

  公孫玉忍耐不住,因身上傷痛,尚可支援,遂勉力揚聲叫道:「沈姑娘,公孫玉多承相救,足感盛情!且請先行聽知足漁翁老前輩之言,靜心珍重,彼此傷癒以後,再當面謝!」

  沈南施聽得公孫玉語音,芳心大慰,嬌喘頻頻,依舊聲若游絲的叫道:「公……孫……兄!」

  知足漁翁深知她此時元氣太弱,委實不應多言,遂微嘆一聲,伸手輕拂沈南施黑甜睡穴。

  沈南施應手闔睛,臉上帶著寬慰神色,悠然入夢,知足漁翁輕輕走過,替她拉好布幔,向公孫玉搖頭笑道:「公孫老弟,這位沈姑娘不僅以你有捨命維護之德,言語神態以內,更一往情深!但老弟一身內家上乘武功,卻又偏偏毀在她師傅巫山神姥掌下,這本糊塗帳,將來真不知道要怎樣算呢?」

  公孫玉因方才所敘只是大概情節,並未把自己另有卞靈筠戴天仇兩位紅顏知己之事,告訴知足漁翁,此時當然不便立刻就提,只得話鋒一轉問道:「老前輩頃間對公孫玉所說靈藥,不知是何名稱?及生長何處?」

  知足漁翁想了一想說道:「這類天材地寶,可遇難求,但公孫老弟不妨照我所說之處,前往一試!」

  伸手倒了兩杯熱茶,又餵公孫玉服了一顆丹藥,自己也飲了幾口,繼續說道:「峨眉後山,絕緣崖畔的回頭谷中,聽說出了一朵『玉葉金蓮』,此花係稟兩間靈氣所生,與尋常蓮花大不相類。葉作純白,花作淡金,花心蓮實卻仍屬青色!倘若機緣湊巧,能夠覓得那蓮實服下,再如巫山神姥所言,得南北雙魔之助,以絕世神功導引藥力,遊遍周身百穴,八脈奇經,則不但武功可復,真氣內力方面,反會較前增強不少的呢?」

  說到此處,眉頭略皺又道:「但據我這老漁人看法,恐怕靈藥易得,雙魔難求!雖然北魔申一醉與老弟結為知交,無求不遂,那位南魔六詔神君万俟午,卻不但性情比申一醉更怪,並與老弟師門,仇深似海,想他為此事出力,豈非難於登天?根本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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