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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次晨一太早,稚兰就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然后送上早点。

  欧阳云飞一见稚兰的眼皮微微红肿,显是哭泣使然,遂关切地问道:“稚兰,你哭了?”

  稚兰强自展颜一笑道:“你瞎说甚么,谁哭了?”

  欧阳云飞摇头道:“你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流眼泪又不是丢脸的事,为甚么遮遮掩掩?”

  稚兰道:“算你会猜,我昨夜确曾哭了。”

  欧阳云飞惊道:“到底为了甚么?我又没有欺负你!”

  稚兰脸上忽作黯然,说道:“你不是要走了么?生离死别,我……”

  欧阳云飞诧然说道:“谁说我要走了?”

  稚兰道:“我猜的,蛟龙终非池中物,你当然不会久留此地了。”

  欧阳云飞点头说道:“我要走是真的,你可听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

  稚兰点点头,大眼连眨,又像是颇为高兴地说道:“好极了,晚上我给你送行!”

  欧阳云飞不禁一怔,这个女孩子实在不可捉摸,她既为自己将走而哭得眼泡红肿?为何又颇高兴似地要为自己送行?

  他一怔之后,强自微笑说道:“但不知你怎样送法?”

  稚兰嫣然一笑道:“你急甚么,到晚上不就知道了!”

  说完,端起脸盆姗姗而去。

  一日易过。

  天一黑,月姊儿便爬上树梢,正是“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景况。

  那清冷的月光,仍如昨夜一般的照着。

  就在这庭园中的一座茅亭之内,石桌上已摆了四样小菜,两副杯筷对面放着,酒壶里微微透出阵阵酒香。

  稚兰让欧阳云飞坐下,替他斟满了一杯酒,微笑说道:“你先吃了这杯酒吧,菜是我亲手做的,看看可还咽得下去!”

  欧阳云飞对这眼前情景似感迷茫,木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稚兰也举杯就口干了一杯,然后凄迷地一笑,说道:“公子爷,我吹一支曲子,给你送行,看你是否能猜得出那歌词的出处?”

  欧阳云飞早已不把稚兰看作下人,见她仍叫自己公子爷,遂急急说道:“稚兰,你怎么还叫我公子爷,喊我的名字不好么?──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叫甚么名字,你竟然从没问过我!”

  他说到后来,语音中微现责怪之意。

  稚兰一双妙目微眨,说道:“你何必问你叫甚么名字,就是知道了,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叫。”

  欧阳云飞佯怒道:“不许再胡说,我叫公孙玉,你就叫我玉哥哥好了。”

  稚兰脸上突地显露出兴奋之情,喃喃说道:“玉哥哥,玉哥哥!”

  她突地住口,娇躯一颤后又复摇头说道:“我不能这样叫,我不能这样叫……”

  欧阳云飞以为她突然如此称呼,不太习惯,便自一笑说道:“随你叫甚么,反正为时不多了。……唔!你不是要吹奏一支曲儿,为我送行么?”

  稚兰缓缓点头,取出一只洞箫,凑近唇边,立刻,一缕箫韵,缭绕充盈了这整个家园。

  箫声仍是那般凄切,欧阳云飞听到一半,便摇手制止她继续吹下去。

  稚兰凄然一笑,说道:“你可听出这曲词的出处了?”

  欧阳云飞道:“那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一阕‘蝶恋花’,怎会听不出?”

  稚兰一笑道:“你究竟是个饱学之上,才听一半,就知道了,你也许嫌我吹的太以凄凉,那我就唱给你听吧。”

  她一顿,娇靥微红,续道:“我唱的不行,可不许你笑!”

  欧阳云飞点点头,报以茫然一笑。

  只见稚兰轻启朱唇,低低喟道:“泪湿征衣脂粉满,四迭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惜别分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杯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这阙词中,本就充满了离情别绪,即使相聚一起的人,也能体会出离别的哀伤,何况她这阙词又是即景而发?

  欧阳云飞听她那如泣如诉的歌声,不禁心中黯然,轻喟一声,说道:“自古多情伤别离,稚兰你说我多情,看来你较为尤甚!”

  稚兰凄然一笑道:“我虽多情但情有独钟,你到处留情,则未免太滥,这也许就是男女不同之处,无怪人说‘痴情女子负心汉’!……”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竟然流露幽怨之意。

  欧阳云飞忙辩解道:“到处留情,正是痴情,怎能谓负心?何况……”

  稚兰截断他的话道:“别说啦,管你痴情薄幸,不关我事,我只是为你担心,若遇上一个妒意特强的女子,便可能产生极为不幸的结果!”

  说完之后,突地星眸流盼,现出惊惶之色,又道:“时间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明儿还要一早赶路呢!”

  起身收拾好盘盏等物,匆匆而去。

  今晚,却轮到欧阳云飞看着她的背影发怔了,他不知稚兰为何对他说了这许多有关男女之间的话?

  还有,那玲妹的一切,到如今还是个不解的谜,而稚兰的情形,却似较玲妹尤为复杂!

  谜!谜!

  他突地仰天长吁了一声,不再多想,因为谜底总有揭晓的时候。于是起身往房中走去。

  次晨,欧阳云飞住的精舍中,出现了月余未见的华服老者史云亭,但却不见了稚兰,他一进门,便慈祥地笑道:“小兄弟,你可是要走了?”

  欧阳云飞一怔,暗忖他怎知道我要走?忽又哑然失笑,心想:这有甚么难猜,一定是稚兰告诉他的。遂连忙起身,恭谨说道:“不错,晚辈多日打扰,深觉感愧,此恩此德,虽不知何时可报,但有生之日决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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