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諸葛青雲 > 一劍光寒十四州 | 上页 下页


  呂懷民見封面並無字跡,微微皺眉,拆開抽出柬帖一看,柬上寫著一行狂草,依稀可以辨出是:「四靈寨玄龜堂香主,『單掌開碑』胡震武,今夜初更拜壽。」等字。

  四座賓客,除卻「鐵膽書生」慕容剛之外,一見「四靈寨」三字,俱已面面相覷,神色大變!

  呂懷民目蘊精光,微微一掃,把那柬帖揣入懷中,起立舉杯,向眾人哈哈大笑道:「這位胡香主昔年與懷民有點過節,不想單在今日找場。他這柬帖,若能提早片刻,在懷民毀劍之前送來,我到願以一手自創梅花劍法,會會這位舊相識的開碑掌力,讓諸位看場熱鬧。但懷民既已當眾聲明,從此不談武事,則胡香主今夜來時,我引頸就戮便是!四靈寨近幾年崛起江湖,網羅無數奇材異能,聲勢極眾,幫中除『天香玉鳳』之外,無一不是心狠手毒之人,尋仇之時,更極殘酷,若無絕對勝算,絕不出手,諸位高朋遠來情盛,但犯不上蹚這種兇殺渾水,呂懷民今夜大概無幸,尚須將家中各事,略為安排,就此送客……」

  話猶未了,「鐵膽書生」慕容剛拍案起立,怒聲說道:「大哥!你昔年以三十六路梅花劍術,管盡天下不平之事的雄風安在?雖然今日你已當眾毀劍,不談武學,但慕容剛既然在此,就仗我掌中長劍和囊內飛刀,以及這顆大好頭顱,也要保得大哥全家無事!」

  呂懷民哈哈大笑,聲震屋瓦,雙目精光四射,輕拍鐵膽書生的肩頭說道:「慕容二弟,你我過命交情,又當別論!等我送走各位高朋,再與你從長計議!」

  眾賓客一聽主人話中有話,本來四靈寨作風太狠,聲威太大,犯不著蹚此渾水,樂得趁此抽身,一個個裝作不懂,稍為安慰主人幾句,便由呂懷民送至莊外,各自散去。

  盟兄弟再入大廳,呂懷民吩咐家人撤去宴席,重新端整幾色可口酒菜,與「鐵膽書生」慕容剛相互對飲。

  「鐵膽書生」慕容剛,見盟兄眉宇之間,深有憂色!忍不住舉杯問道:「小弟久居關外,少到中原,雖然耳邊近年聽說過興起了個四靈寨,但不知其詳,大哥今日何以如此消沉?與那『單掌開碑』胡震武,又是怎麼結下樑子的呢?」

  呂懷民神色凝重,莊容答道:「武林之中,原以北天山靜寧真人、南海妙法神尼及賢弟的師伯北嶽恒山的無憂頭陀,僧道尼等三位高人,功參造化,為群流表率!但這三位十年以來,業已不問世事,各在靈山,潛心參究吐納導引等武家極上乘的性命交修之道。江湖之中,顧忌漸少,魑魅橫行,遂出了幾個極其厲害的魔頭,尤其以『玄龜羽士』宋三清、『雙首神龍』裴伯羽、『毒心玉麟』傅君平為其中巨擘,並另外邀約了一位巾幗奇人『天香玉鳳』嚴凝素等一共四人,論年敘齒,以龜龍麟鳳四字,成立了四靈寨。『玄龜』、『金龍』、『玉麟』、『天鳳』四堂之中,各有一十二位武功卓絕之人,擔任香主,所以不幾年間,聲威業已壓倒各門各派!

  「至於那『單掌開碑』胡震武,與我結仇之事,是因為其弟胡雄,昔年佔據蒙山為寇,一次在劫財之後,又慘殺了我故人子媳,我才單人問罪,將胡雄斬在了梅花劍下!胡震武欲為其弟報仇!下書約戰,此賊武功確實不弱,我竭盡平生所學,苦鬥將近半日,勝他一劍,從此成仇!後來聞他發奮圖強,練成絕藝,投入四靈寨玄龜堂下,越發知是不了之局!

  「何況你大嫂近來多病,人入暮年,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已不想再在劍底刀頭一爭雄長,所以方才所請賓客之中,就故意邀有與四靈寨暗通聲氣之人,當筵毀劍,希望藉此江湖規戒,了斷恩仇,清享餘年的天倫之樂!不想數定難移,當筵帖到,雖然賢弟藝業驚人,甘於捨命相助,但胡震武善者不來,四靈寨聲勢太大,看來這甘肅蘭州,竟是我呂懷民歸源結果之地!」

  「鐵膽書生」慕容剛,聽得眉蘊殺氣,目射精光,將杯中酒一傾而盡,向呂懷民說道:「胡雄慘殺搶掠,斬者無罪!那『單掌開碑』胡震武,竟仍一再尋仇,簡直恬不知恥!你我兄弟對生死二字,自然無足縈懷,但大嫂及侄兒,卻必須妥為安置,不管四靈寨賊勢多強,大哥既已毀劍,就請高燒壽燭,飲酒廳前,看小弟我獨戰群賊,為大哥下酒!不到慕容剛在庭前濺血,階下橫屍,賊子們想動大哥毫髮,那叫妄想!」

  呂懷民看自己拜弟義氣凜然,不由也激起當年豪興,仰面朝天,縱聲發笑,反手從几下抽出一柄長劍,向鐵膽書生笑道:「賢弟只見我當筵毀劍,恐怕料不到我昔年成名之物,仍然在此?賊子們既然逼人過甚,索性大家不顧江湖規戒,筵前既能毀劍,筵後難道就不能開刀?今夜索性你我弟兄雙劍連環,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再說!至於你大嫂所患,乃是心頭怔忡之疾,受不得絲毫驚嚇,這等兇險之事,還是不必告她,胡震武柬上既說初更來拜,此時本莊四外,必已安上樁卡,你侄兒崇文,若送出莊去,無異送死!故而也只好藏在我老僕家中,以防萬一!」

  說罷叫過身邊鬢髮皆白的老僕,說道:「呂誠,你跟我多年,啥事均不瞞你,方才我與慕容二爺所說,想必聽見,速將崇文帶往你家隱藏,並約束眾人,今夜不論發生何事,不准驚慌喊叫及妄自出來觀看,免得平白送死!」

  呂誠喏喏連聲,領命自去。

  呂懷民與慕容剛二人,此時心情,均已放開,就在廳中,開懷暢飲。

  「鐵膽書生」慕容剛,因離胡震武訂約之時,已不在遠,遂命侍立家人,把自己長劍取來,即行各自安歇,此間已不需人伺候。

  又過片刻,慕容剛目光一瞬,忽然瞥見那邊桌上所放,自己從桃林中蒙面人手內奪回的白綾所裹錦匣,為博大哥高興,起身取過,遞與呂懷民道:「大哥,這一位姓朱的是鄉農打扮之人,說是昔年受你深恩,特地變賣田地,買了這匣上好人參,自關中趕來上壽,走到前路桃林之中,被人劫去,竟欲自盡!小弟巧遇救下,並自一個蒙面黑衣人手中,將此物奪回,但那朱姓鄉農,說是前來拜壽,何以不見此人呢?」

  呂懷民順手解開白綾,說道:「你我弟兄行道江湖原本為的是管些法外不平,濟救民物,所遇輒已淡忘,這朱姓之人,委實想他不起!但自愚兄遷來此地,周圍百里之內,均很平靜,何以桃林之內,突有強人,到是奇事!」

  那白綾共裹三層,內中是具頗為精緻的青灰色長方鐵匣,呂懷民持在手內,剛要開匣,「鐵膽書生」慕容剛念頭忽然一轉,「別開」二字,還未開口,呂懷民業已把那匣打開。

  匣中哪裏是什麼上好人參,原來是大半匣石灰,當中醃著一隻乾癟人耳!

  慕容剛此時業已悟出其中有詐,原來恐怕匣中藏有什麼機關暗箭之類,今見只是半匣石灰,一隻人耳,心頭倒也略放,但兀自思索不出,送匣之人何必裝扮被劫,來假手自己轉送?

  呂懷民揭開匣蓋,目注人耳,略作沉思,突然全身微一顫抖,面色劇變!慌忙置匣几上,一伸手揭起匣中人耳,人耳之下,壓著一小卷薄紙條,呂懷民匆忙打開一看,仰天長嘆道:「果然是他!匣上塗有劇毒,想不到禍變迭來,我呂懷民竟喪命在……」一語未完,全身一軟,竟自倒在椅上!

  「鐵膽書生」慕容剛,雙耳「嗡」的一聲,眼前發黑,肝膽皆裂!急忙起身一看盟兄,可憐一個蓋世英雄,就這剎那之間,業已魂歸地府!

  慕容剛見自己一時大意,萬里遠來,無異為虎作倀,竟成了盟兄的催命之人,悔恨慚愧得無地自容,胸頭的血直向上湧,猛地仰面一聲悲號,舉起右掌,便欲往自己的天靈擊去!

  掌還未落,猛又機伶伶的一個寒顫,暗罵慕容剛你真正該死!此時已然快到初更,倘再自盡殉兄,那「單掌開碑」胡震武一到,大哥的遺孀、獨子,保護無人,豈不任其宰割?縱然要引咎自裁,也應過了今夜再說。

  想到此處,把桌上一杯剩酒,一飲而盡,略定心神,再行細察呂懷民心頭鼻息,確已去世,不由暗自心驚,這是何種毒物?沾膚就能致人死命!

  那盛石灰、人耳的鐵匣,慕容剛已不敢再碰,見呂懷民方才看過的紙條,掉在桌邊,遂以桌上銀筷,夾起一看,紙上寫著四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的話道:「昔削我耳,今贈爾匣,上塗劇毒,聊作奠物。」

  下署九華山「千毒人魔」西門豹啟。

  「千毒人魔」對慕容剛倒並不陌生,知道這是一個專門擅用各種毒藥,並有易容之術的皖南巨盜!看這紙上口氣,「千毒人魔」當年曾被呂懷民削下一耳,今天才設計報仇,但可驚復可恨的是,賊子計慮竟然如此周密,從何處探知自己萬里遠來拜壽,弄得自己也蒙上一個間接毒害盟兄,百死難贖其辜的冤枉罪過!

  就在他這轉念之間,手上銀筷,半截已成烏黑!慕容剛知道果如自己所料,這紙上也有劇毒!恐怕少時自己萬一戰死,呂氏家人不慎再觸,多添枉死人命,遂扯過桌單,把紙條鐵匣以及外裹白綾,一齊謹慎包好。

  仰觀星斗,已到初更,慕容剛把大哥的梅花劍,插在背後,自己的長劍則倚在椅前,坐對盟兄遺體,淒然垂淚,暗想縱然今夜拼死力戰,僥倖度過,但這樣的傷心之事,明日怎對正在病中的盟嫂和侄兒交代?

  鐵膽書生平素不但武功卓絕,並還足智多謀,就是略嫌性躁,但現在卻方寸全亂,內心悽惶歉疚得把平日靈智,減卻了一半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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