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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劫難逃

  寒枝病葉,驚定癡魂結,小管吹香愁疊疊。
  寫遍殘山剩水吗,都是春風杜鵑血。
  自離別,清遊更消歇,忍重唱舊明月。
  怕傷心,又惹啼鶯說。
  十里平山,夢中曾去,惟有桃花似雪。

  ***

  不對了,桃花是紅的,雪是白的,桃花怎能似雪呢?只聽說過六月飛霜,卻沒有聽見過天降紅雪!但是這十里桃林,一望無際,重緋疊綵,錦浪紅霞,要是在鶯老蝶忙的暮春時節,一片花飛,風飄萬點!雪,果然是最好的形容詞。

  至於紅、白顏色上的差別,卻不足為害!因為茫茫濁世,善惡是非,都不易分辨得明明白白,何足計此?

  陽春煙景,桃李爭妍,想像中這定然是一處世外桃源,人間樂土!那知大謬不然,就從這片桃林之中,即將導致一齣人間慘劇,釀成武林中一場極大的浩劫奇災,也因此而造成幾位代表古中國俠士光風霽月襟懷的男女少年英傑!

  ***

  這片桃林,地在甘肅蘭州豐盛堡左近,正值花時,香飄十里,映著欲墜未墜的斜陽,景色越發豔絕!突然桃林之外,起了馬蹄急驟之聲,到得林口,戛然而止,一個清朗口音說道:「五載不來,桃花依舊!過此桃林不遠,便是大哥莊院,看西山銜日,壽宴想尚未開,我這萬里奔波,幸喜不曾誤了吉日!」自言自語聲中,馬蹄的答,人已走入林內。

  是個三十二三的英俊書生,跨下一匹全身墨黑,四蹄卻似雪般白的「烏雲蓋雪」神駿寶馬!

  那書生劍眉入鬢,兩眼神光奕奕,端坐馬背之上,顧盼生姿,但青衫下襬,和鞍旁的劍囊琴袋之上,卻沾滿風塵,一望而知,經過了長途奔波勞頓!

  書生自入林內,似為滿眼繽紛的花香所醉,策馬緩行,四眺林中景色。突然口中「咦」的一聲,右手揮處,一道白光電射而出!原來前側十餘步外,一株桃樹的橫枝之上,有一鄉農打扮之人,正在懸索自盡。頭剛伸入環內,兩足懸空,白光已到,繩索立斷,那人「哎喲」一聲,摔在地上。

  書生下馬走過,將那鄉農扶起,問他何故輕生?那鄉農搖頭嘆息道:「一過這片桃林,有座呂家莊,莊主呂懷民,今天是他五十整壽。小人姓朱,家住關中,昔年受過呂莊主大恩,無以為報,故而變賣了十幾畝田地,買來一匣上好人參,特地趕來為呂莊主上壽,一表微忱!不想已然快到地頭,竟被人強將壽禮搶去,枉自跋涉長途,呂莊主深恩難報,一時氣憤,短見輕生,多蒙先生相救!」

  書生聽這朱姓鄉農講完,劍眉雙挑,朗聲說道:「我呂大哥梅花劍法威震江湖,我就不信在他隱居所在左近,竟有這等不開眼的強人,你那匣壽禮,是在何處被劫?」

  朱姓鄉農說道:「就在西面桃林口外,被一個蒙面黑衣之人所劫。」

  書生點頭說道:「我呂大哥行走江湖,救人無算,從不望報!你自遠道趕來拜壽,有此心意,我呂大哥已必高興,壽禮有無,根本不必掛懷。但此人竟敢在此附近搶劫,卻必須加以懲戒,順便把你被劫壽禮奪回,你可照舊前往,彼此在呂家莊見面便了。」

  朱姓鄉農千恩萬謝,書生含笑擺手,飄身上馬,韁繩一領,便往西面緩緩跑去。

  這片桃林約有七八里方圓,書生救那鄉農之處,是在靠東頭,距離西面林口,路尚不近,等書生馬到林口,果然林外暴起一聲斷喝,閃出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之人,手持明晃晃的一柄厚背鬼頭刀,攔住去路,一言不發。

  書生見狀,勒馬停蹄,笑吟吟的問道:「在下琴、劍一肩,身無長物,壯士橫刀攔路,意欲何為?」

  蒙面人把鬼頭刀當胸一橫,上下打量書生幾眼,啞聲說道:「酸丁不必多言,把你坐騎留下,饒你一條活命!」

  書生仰面朗聲長笑,聲若龍吟!笑聲之中,人如疾電飄風一般從馬背上飄到蒙面人身前,左手三指撮住鬼頭刀脊,右掌微推,一股勁疾掌風,劈空擊去!

  蒙面人見這書生身法動作,快得如電光石火,兵刃被敵人撮住,一抽竟未抽動,勁疾掌風又到胸前,嚇得怪叫一聲,雙足點處,竟從書生掌風之下,倒縱而出。

  但身形仍為劈空勁氣帶動,落地之時,站立不穩,連著往後蹌踉了好幾步,才抱頭鼠竄而去。

  書生雖然覺得這蒙面人,輕功不弱,似乎與他武藝不相配合,但也未深思,只看了看手上奪來的厚背鬼頭刀,微微一哂,將刀擲去。

  走到蒙面人閃出之處,四面一看,果然在一株桃樹的枝椏之間,發現一個用重重白綾包裹的長方形錦匣。

  這一耽延,紅日西沉,暮色已起,書生要在自己大哥開筵宴客之前趕到拜壽,遂翻身上馬,襠中微一用力,那匹「烏雲蓋雪」寶馬,雙耳一豎,「聿……」的一聲長嘶,就在這桃林之間,急馳起來,龍駒威勢,畢竟不凡,人馬過處,驚風所及,搖落一林繽紛花雨!

  ***

  呂家莊建在桃林過去的三四里之處,莊舍不大,也建築得樸實無華,但極其整齊潔淨,今天雖然是莊主呂懷民的五十整壽,卻也不過在莊門正中一座較為高大的瓦房門中,懸著兩盞紅燈,略資點綴!

  書生馬到莊門,他是莊主盟弟,雖不常來,但莊內人多素識,自有莊丁將馬接過,書生一問廳上壽宴已開,連鞍上琴劍均未取下,僅僅拿著自蒙面人手中奪回的白綾所裹錦匣,走向廳內。

  這時廳內壽燭高燒,莊主人也就是壽星的呂懷民,正陪著八九位遠來賓客,剛剛入席。

  一眼瞥見書生,呂懷民急忙下座相迎,滿面堆歡說道:「二弟,你這算何苦?迢迢萬里,竟從關外趕來!但愚兄今年生辰,與往昔不同,你來了也好,來來來,我先為你引見。」

  隨即手挽書生,一同入席,向其他賓客含笑說道:「我來為各位引見一位高人,這就是我結盟義弟慕容剛,長在關外白山黑水一帶行俠,人送美號『鐵膽書生長白狂客』。」

  這「鐵膽書生」四字,在江湖之中,名頭甚大,呂懷民話一講完,席上諸人,多均面帶敬佩之色,一一向這慕容剛,道致景仰之意。

  慕容剛也含笑一一周旋,問知這些賓客,多是秦隴一帶武林中的有數人物。

  寒暄既畢,彼此就坐,呂懷民笑向慕容剛道:「你大嫂這幾日恰巧臥病在床,不能起坐,故未出來。賢弟代我把敬各位三杯,愚兄去往內宅,取件物事。」

  不到片刻,呂懷民取來一柄帶鞘長劍,入席以後,酒過三巡,呂懷民肅然起立,手捧長劍,向眾人言道:「此劍雖非截金斷玉的前古神物,也是百煉精鋼所鑄。懷民昔年仗此,濟救民物,幸保聲名不墜!但四十以後,厭倦江湖,才於八年之前,遷來此地隱居,立意不再涉足武林恩怨!連小兒崇文,年已八齡,我也從未教過他一招半式。今日恰屆懷民知命之年,當著諸位新交舊友,我要學江湖中封劍歸隱之舉。更進一層,毀去昔年成名之物,以示決心,從此絕口不談武事!」

  說罷,嗆啷一聲,長劍出鞘,交在左手,右手猛運「鐵指神功」,食、中、無名三指,一齊彈在劍脊之上,一陣龍吟過處,把一口昔年威震江湖的百煉精鋼,震成三段廢鐵,跌落在地!

  這種封劍歸隱,退出江湖之事,例有規戒,不能加以阻擋。但自毀成名兵刃,在武林之中,尚屬罕見!席間諸人均不免面帶驚異之色!

  「鐵膽書生」慕容剛,更為暗詫自己這位盟兄剛傲一世,從不服人!怎的自遷居此地以來,竟變得如此消沉?他正在思忖之間,莊門守僕手持一封大紅柬帖,呈交莊主,說是有彪形大漢,快馬送來,丟下柬帖就走,未留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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