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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他話猶未了,那相士突從桌上取起對方充作潤禮的五兩紋銀,拋入富家公子懷中,便自滿面鄙夷,抱拳送客。

  富家公子莫名其妙地,微怒叫道:「先生,你……這……算何意?」

  相士微捋鼠鬚,冷笑說道:「尊駕印堂之間,晦色極深,喪紋太顯,在下膽敢斷定,三日前若未身攖重病,必已沖剋尊親……」

  富家公子聽到此處,不禁佩服萬分地「哎呀」一聲,接口說道:「先生真是神相,家父前日見背……」

  相士不等他往下再講,臉色如冰,沉聲說道:「尊駕身著儒服,必然知書達禮,曾入黃門,但父屍未寒,身不帶孝,反而毫無戚容地前來,問卜婚姻,如此禽獸之人,我陳鐵口不願承教,趕緊請便。」

  這一番話,義嚴詞正,語利於刀,不但把那位喪心病狂的富家公子,罵得羞慚無地,狼狽而逃,並使圍在四周,觀看熱鬧之人,響起了一陣暴雷喝采!

  葛嘯群更是吃驚,不禁把對這陳鐵口相士的印象完全改變。

  他懂得這等以金批彩卦為業的江湖人物,往往都會利用同黨,故意作偽,博取顧客信任,但今日適才所見,卻顯然是實,決未藏有絲毫虛假詐騙。

  欽佩之心既起,好奇之念隨動,葛嘯群便也緩步走出人群,向那陳鐵口長揖為禮,含笑說道:「先生委實高明,在下葛嘯群,不問過去,不問未來,只請先生指教指教目下的流年氣運。」

  說完,便取出五兩紋銀,輕輕放在桌子之上。

  陳鐵口躬身還禮,請葛嘯群在桌邊坐下,細細看了雙掌,再對臉上略一端詳,便自失聲說道:「葛公子,剛才那廝是豺狼之相,你卻是麟鳳之姿,兩者清濁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葛嘯群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先生休要謬讚,君子問禍不問福,葛嘯群只請先知見示,近來有無什麼需要特別注意之處?」

  陳鐵口雙目之中,碧芒連閃,向葛嘯群眉眼部位,凝視有頃,神色鄭重地連連點頭說道:「葛公子既然垂問,陳鐵口便只好照相直言,你在十日之中,定有一場極大煩惱。」

  葛嘯群「哦」了一聲,揚眉問道:「這場煩惱,是天災?還是人禍?能不能躲得過呢?」

  陳鐵口微笑說道:「這種煩惱,名叫『桃花煞』。」

  葛嘯群聽了這「桃花煞」三字,便自皺眉笑道:「先生這種說法,葛嘯群頗覺懷疑,因為……」

  陳鐵口似已猜出葛嘯群心意,急忙搖手接口笑道:「葛公子不必懷疑,我早就看出你是麟鳳之姿,是心地光明,不重女色,不欺暗室的曠代英雄,照理說來,應該不會沾惹上什麼桃花劫?但數由天定,微妙異常,絕非人力可挽。」

  葛嘯群連連搖頭,正待說話,陳鐵口又復笑道:「葛公子請放寬心,你這『桃花煞』,是『喜煞』而非『惡煞』,目前雖頗有煩惱,日後或將成為美滿姻緣。陳鐵口且以畢生所學,送你八個字兒,倒看十日之中,驗是不驗?」

  葛嘯群被他這樣煞有其事地,一說再說,倒弄得將信將疑,皺眉問道:「先生要送我八個什麼字兒?」

  陳鐵口取出一具卦筒,雙手連搖幾搖,把其中三枚金錢,倒在桌上,細一端詳,方提筆寫了八個字兒,遞在葛嘯群的手內。

  葛嘯群目光微注,見陳鐵口寫的是:「遠避紅花,謹防白水。」

  陳鐵口抱拳笑道:「天機不能多洩,陳鐵口盡我所能,替葛公子卦相雙參,總算參究出這八個字兒。公子若能完全做到,或許可以脫過一場煩惱?但……」

  他說到這個「但」字,便搖頭微嘆,住口不言,彷彿表示定數難回,認準葛嘯群決逃不過這場桃花劫運。

  葛嘯群無可奈何,只得謝過陳鐵口,站起身形,持著那張上書「遠避紅花,謹防白水」紙條,惘惘然地信步行去。

  他一面茫然舉步,一面心中暗忖:陳鐵口為何說得那等肯定,這「遠避紅花,謹防白水」八字,平凡異常,卻有什麼難於做到之處?

  ▼第五章 泰山偶結兄弟情 井天坪內得天書

  葛嘯群神思恍惚,信步行來,業已遠離廟前鬧區,走到廟後一座小峰頭上。

  他猛一抬頭,不禁大吃一驚,趕緊提氣飄身,後退出丈許遠近。

  原來前峰壁之上,佈滿下一片紅花。

  葛嘯群心中在反覆思忖那「遠避紅花,謹防白水」八字,忽見滿眼紅花,自然難免會失驚閃退。

  但等他閃出丈許,身形落地,定睛細看之時,哪裏有什麼紅花?卻只是山壁上一大叢經霜不凋的鮮紅楓葉。

  葛嘯群慚愧得臉上一陣燦然,雙眉挑處,把手中紙條,撕成粉碎,揚手往峰下擲去,隨風散,宛如漫空翻飛的翩翩蝴蝶。

  撕去紙條,略為運氣行功,方覺天君寧靜,復了常態。

  葛嘯群搖了搖頭,不禁暗笑自己為何好好端地要去問卜論相?真是想入非非,自尋煩惱。

  他自慚自笑之下,雖然獨立高峰,別無他人在側,也覺得頗為羞赧,遂發出一聲長嘯,引吭作歌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一首文天祥的「正氣歌」,剛剛歌了六句,峰下突有一個清朗口音笑道:「這是誰在引吭高歌?居然能在歌聲之中,唱出了文文山那種浩然正氣!」

  這幾句讚美話兒,說得異常得體,使葛嘯群聽在耳中,不僅頗為受用,並對發話人起了一種知己之感。

  那清朗口音了後不久,便有位身著粉紅儒衫,器宇出塵,風華秀絕的年輕書生,緩步踱上峰頭。

  葛嘯群先就有了知己之感,再看見對方是比自己生得還要俊美的如此風華人物,自然高興萬分,抱拳含笑說道:「小弟葛嘯群,一時索寞,在此引吭狂歌,不想驚動仁兄,並承謬讚,尚不知仁兄的尊名上姓,怎樣稱謂?」

  身著粉紅儒衫的秀美書生,雙拳一抱,目注葛嘯群,笑吟吟地說道:「葛兄太以謙禮,小弟姓華,單名一個『冰』字。」

  葛嘯群微笑說道:「華兄……」

  華冰含笑搖手,截斷他的話頭說道:「葛兄,你方才是不是說頗為索寞?」

  葛嘯群俊臉一紅,愧然笑道:「小弟只是偶然岑寂,不敢勞華兄……」

  華冰又復接口笑道:「俗客滿泰山,斯人對空谷,葛兄高標遺世,風采超群,既無適當遊侶,自然難免寂寞。但華冰卻在『南天門』左近,發現一處奇景,今夜並有熱鬧可觀,願為導遊,不知葛兄有無雅興?及有無膽量?」

  葛嘯群劍眉雙挑,朗笑答道:「既來遊山,便應逢奇盡覽,何況更有華兄這等俊侶為導,自屬求之不得,但卻不知華兄這『有無膽量』之語,是怎樣解釋?」

  華冰目注葛嘯群,含笑問道:「葛兄請恕小弟冒昧,我看你英氣勃勃,定是身懷絕藝的武林中人。」

  葛嘯群軒眉笑道:「身懷絕藝之譽,愧不敢當,葛嘯群雖曾略參武學,但比起華兄的精金美玉,寶相英姿,卻又差得遠了。」

  華冰搖手笑道:「我們既欲結為遊侶,便不必再有這些酸裏酸氣的客套之語,華冰動問葛兄是否精於武技?有無膽量之意,是因南天門左近的那處奇景,有點鬼氣森森,而今夜要看的那場熱鬧,更是血腥味頗重的江湖械鬥。」

  葛嘯群「哦」了一聲問道:「江湖械鬥?華兄知不知道械鬥雙方,是些什麼人物?」

  華冰笑道:「我只知道其中有『勾漏獨夫』歐陽彝所創『五刀派』中女徒,至於詳細參與人物,卻無所悉。」

  葛嘯群聽得俊目中電閃精芒,點點笑道:「既有『五刀派』中的女徒,這場熱鬧,便值得看了。」

  華冰看他一眼,臉上浮現神秘笑容說道:「葛兄對於『五刀派』中女徒,有興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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