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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诸轶凡微笑答道:“他与我同来鬼斧峪,向你索还‘灵龙剑’,但见了坟墓以后,我便猜出你多半诈死,力主开棺寻觅,但葛啸群兄竟执意不肯,声言纵然积怨如山,只要幽明一隔,也就万事全休,何必为了一柄剑儿,再惊动泉下枯骨?”

  盖方朔听得感惭交迸,双伸拇指赞道:“好气魄!好心胸!我有点愧对这位葛老弟了。”

  诸轶凡失笑说道:“陶渊明说得好:‘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老怪物既然生惭,便应赎过,葛啸群兄索剑而来,拜坟而去,他西行未远,你何不倚仗你那头毛驴脚力,追上他奉还‘灵龙剑’呢?”

  盖方朔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我去追他,一来奉还昔日所盗的‘灵龙剑’及金银珠宝,二来苗疆中蛮烟瘴雨,怪异极多,初次前往之人,定必逢无数艰难险阻!我仗恃旧游熟地,又有一两位隐居友好,可以求援,遇上事时,不妨暗助葛老弟一臂之力。”

  诸轶凡静静听完,扬眉笑道:“老怪物好刁,好恶!你怎只说一来如何?二来如何?却不把三来如何?一并说出。”

  盖方朔愕然说道:“我对葛老弟,还剑谢他,暗助酬恩,业已尽了人情,却哪里还有什么三来……”

  诸轶凡截断他的话头,接口笑道:“三来你与葛啸群兄,同去‘苗疆’,仗恃他那一身绝世武学,做你护卫,便不怕‘勾漏独夫’欧阳彝派遣什么门下魔女,向你寻仇问罪,岂不比钻进坟墓,躲在死人骨头底下,大受闷气的笨蛋办法,强得多么?”

  盖方朔把话听完,立即目闪神光,撮唇作啸。

  诸轶凡蹙眉叫道:“老怪物莫要不识好歹,我对你所贡献的,是最最高明的无上妙策,你却这样鬼口叫做甚?”

  盖方朔点头笑道:“诸老三,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所说之语,确属金玉良言,正在招呼我那驴儿,准备立刻启程,去追葛老弟呢!”

  说话之间,他那头黑黑骏驴,业已闻得啸声,如飞而至。

  盖方朔因蓄意诈死,细软之物均已带在身上,遂不再停留,飘登驴背,向诸轶凡挤眉弄眼地怪笑说道:“诸老三,我说走就走,但愿你天缘巧合,俊侣成双,我们等‘五刀派’开派大会,共荡群魔之际,再相见了。”

  话完,一领驴缰,便向鬼斧峪外得得驰去。

  诸轶凡朗声叫道:“老怪物,替我站住。”

  盖方朔不敢不听,只好勒缰停蹄,回过身来,目注诸轶凡,苦笑问道:“诸老三,你发什么脾气?我所说:‘天缘配合,俊侣成双’话儿,虽似向你调侃,其实却是由衷所发的祝福之语,你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又要欺负我么?”

  诸轶凡看他做出一副乞怜怪相,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老怪物怎么这样窝囊?我不是要欺负你,只因苗疆之行,除了有形强敌怪异以外,能够无形杀人的瘴疠更多,想叫你把我所炼的……”

  盖方朔听到此处,接口呵呵笑道:“原来诸老三竟是好意,你莫非要把你所炼极具神效的‘诸葛解瘴丸’,送我一些?”

  诸轶凡点头笑道:“老怪物,你休看我对于‘勾漏冷魂砂’的阴寒奇毒束手无策,但‘诸葛解瘴丸’却是苗疆人物视为比任何金银珠宝,珍贵万倍的续命圣药!此丸采药不易,炼药极难,我一共只有十丸,打算给你带三粒去。”

  盖方朔静静听完,忽然捧腹大笑。

  诸轶凡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起来,剑眉微蹙问道:“老怪物,你发疯了么?好端端地如此狂笑做甚?”

  盖方朔一面拼命忍笑,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青色玉瓶,向诸轶凡扬眉叫道:“诸老三,多谢你一番好意,要送我三粒‘诸葛解瘴丸’,但你哪里知道你所炼这种灵药,早就被我在谈话之间,顺手牵羊,不动声色地全数扒得来了。”

  诸轶凡见自己所炼的十粒“诸葛解瘴丸”,竟已被这位“北海神偷”全数扒走,不禁窘怒交集,瞋目叱道:“老偷儿,你敢偷我东西,不怕我剥了你的皮么?”

  盖方朔神色自若地,摇手大笑说道:“不怕,不怕,无论在事实上,或在道义上,我都不怕!因为在事实上,你若追我,我就策驴快跑,纵然你这位‘北海神医’武功比我强得多,但脚程却比我的龙种黑驴差得太远,真要不知自量,拼命穷迫,也不过只有多闻几个驴屁份儿,哪里能追得上我?把我这身贼皮剥掉……”

  诸轶凡听了这些话儿,真所谓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但深知对方所说不谬,自己的轻功脚程,确难追得上龙种黑驴,遂只好一面忍气聆听,一面寻思有何妙策,能把这刁钻古怪的“北海神偷”好好惩治一顿。

  盖方朔得意洋洋地,继续笑道:“诸老三,不要生气,这是在事实方面,我不怕你,何况在道义方面,我还有三大理由……”

  诸轶凡气得几乎跳将起来,大怒叱道:“老怪物,你简直放屁!你偷了我的东西,还会有三大理由?”

  盖方朔应声说道:“当然有三大理由,第一个理由为我,第二个理由为你,第三个理由是为了整个武林,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诸轶凡气极而笑地咬牙说道:“你说!你说!”

  盖方朔摇头晃恼说道:“常言道:‘英雄最寂寞’,其实这句话儿,最最狗屁!因为英雄虽怕寂寞,常人又何尝不怕寂寞?譬如你这‘北海神医’,倘若遇不上病人,无法施展你素所自修的岐黄妙技,岂不大感寂寞,闷得要死?”

  诸轶凡怒声叱道:“老怪物,你为什么不讲理由,光讲废活?”

  盖方朔微笑答道:“这不是废话,这就是为我自己的第一点理由。因为我在坟墓中藏了好久,技痒无比,但偏偏毫无对象,总不能去偷睡在我上面的那几根死人骨头,好容易才爬出棺材,遇上你这似明知神偷在侧,偏偏大而化之,不加提防的身怀灵药之人,我若再不下手,却怎生能过熬了多日的贼瘾?并怎生对得起我这‘北海神偷’四字?”

  诸轶凡听得面含苦笑,连连摇头,盖方朔又复笑道:“第二点理由是为你,因为你本来打算送我三粒‘诸葛解瘴丸’,我却抢先下手,偷了十粒,我利用这区区七粒灵药,游侠‘苗疆’,若能从奇瘴毒疠中,多救一条人命,也就等于是替你多积了一份德行。自古善行有善报,由来积德裕儿孙,你今日多丢了七粒‘诸葛解瘴丸’,或许在将来与那位白衣姑娘结良缘以后,会连生七个儿子。”

  诸轶凡被他调侃得剑眉双挑,怒火高腾,但却偏偏把这位“北海神偷”奈何不得。

  盖方朔脸色一正,朗声叫道:“诸老三,在我说出第三个为了整个武林,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前,先请你摸摸身上,原先放这‘诸葛解瘴九’的玉瓶之处。”

  诸轶凡无可奈何地如言一摸,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怀中仍有一只玉瓶。他慌忙取出看时,瓶中所贮,却是盖方朔从“勾漏独夫”欧阳彝身边偷来的“五毒苗刀”解药。

  盖方朔哈哈笑道:“诸老三,我因为你在山东,用不着专解蛮荒瘴疠的续命灵药‘诸葛解瘴丸’,我去苗疆,也用不着‘五毒苗刀’的特殊解药。故而特意来个‘换日偷天’,这样一来,我可在苗疆的蛮烟瘴雨之下,挽救不少生灵,你也可在‘五刀派’的毒刀凶芒之下,为惨遭不幸的侠士英雄,消灾弭劫,如此做法,岂非正大光明?老偷儿要向你这宅心仁厚的‘北海神医’请教一声,我这三个理由,都还说得过去么?”

  诸轶凡苦笑叫道:“老偷儿,算你会说,我不剥你的皮了。”

  盖方朔坐在驴背之上,抱拳笑道:“多谢,多谢,老偷儿为了补报盛情,在这苗疆之行中,若是见了什么绝世珍奇一定顺手牵羊,带回送你。”

  诸轶凡摇手笑道:“我又不是专收贼赃的窝家,谁稀罕你送什么东西?只奉劝老偷儿少犯赃瘾,莫要胡乱顺手牵羊,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总有一天会碰上顶头货色,把你的两只贼手砍掉。”

  盖方朔哈哈一笑,对诸轶凡挥手道别,策着他那头龙种俊驴,驰向鬼斧峪外。

  诸轶凡目送他身形杳后,把“五毒苗刀”的解药玉瓶揣在怀中,回过头来,向石上白衣少女看去。

  白衣少女仍在酣睡,诸轶凡遂取出一瓶防毒药汁,擦遍双掌,然后方把地上那柄前古神剑拾起。

  这时,剑上所粘“冷魂砂”,早已全数坠落,但诸轶凡仍处事谨慎地用布巾蘸了自炼防毒消毒药汁,把整个剑身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一面拭剑,一面辨识剑柄古篆,方知剑称“胜邪”,果是与“干将”、“莫邪”齐名的春秋神物。

  诸轶凡由剑度人,知道这位美秀无伦的白衣少女,定然来历不凡,再想起自己适才替她接唇度气的旖旎风光,不禁俊脸飞红,耳根发热。

  他微定心神,伸手为白衣少女悄悄一诊脉息,发觉因解药对症,所中寒毒早已全消,如今只是由于“黑甜睡穴”被自己细加按摩之故,正睡得香稳已极。

  诸轶凡不知“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是否会去后重来,遂考虑,伸手把白衣少女拍醒。

  白衣少女睫毛连动几动,霍然睁目,两道湛如秋水的绝美眼神,凝注在诸轶凡的脸上。

  诸轶凡不知怎地,心中竟一阵腾腾乱跳,向这白衣少女赔笑说道:“姑娘,你剧毒已祛,且提口真气,流转周身,试探试探还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白衣少女翻身坐起,如言运气行功,细察脏腑四肢,觉得毫无不适,遂嫣然一笑,向诸轶凡称谢道:“那马冰冰炼得好厉害的毒砂。多蒙兄台相救……”

  话方至此,忽然瞥见坟墓中的棺盖已开,不禁玉颊飞红,愧然叹道:“惭愧,惭愧,我虽然仗义出手,却仍未能保全了墓中枯骨,但这棺盖是怎样开启,莫非那马冰冰曾经去而复返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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