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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思索结果,恍然顿悟,这琵琶声韵,分明绝似武昌“不羡仙小筑”所闻,是那位获有旷世奇缘,得服“万妙驻颜丹”,业已下嫁“妙手郎君”游天乐的名妓孟香婵的指法。

  孟香婵不在“武昌”与“妙手郎君”游天乐作鸳鸯不羡仙,却跑到“黔西乌蒙”则甚?故而司马彦惊疑不解,失声自语地叫了一句“难道是她”,便即匆匆赶去,一看究竟。

  穿过这丛松竹小林,便见一片青翠山壁,壁下飞泉右侧。

  形胜绝佳之处,建有一座小小尼庵,门上横题“见性庵”三个大字。

  司马彦见是尼庵,不由略觉逡巡,但终于缓步登阶,伸手在那紧闭庵门之上,轻轻叩击。

  庵门“呀”然而启,开门之人,是位身材曼妙的绢衣女尼,但脸上却垂了一层玄色面纱,使人看不出她的年龄貌相。

  女尼见了司马彦,微退半步,合掌当胸,吐出银铃似的脆朗语音说道:“时已深夜,地属尼庵,施主叩门何意?”

  司马彦听这女尼的语音,亦与孟香婵极为相像,心头不禁越发深幕疑云,一抱双拳,含笑答道:“在下偶过‘乌蒙’,偶闻宝庵之内,传出钧天妙乐,聆听钦佩之下,才冒昧蹑环,尚祈庵主见谅,并请教庵主法号,怎样称谓?”

  女尼指着庵门横匾,缓缓答道:“贫尼见性,适才与一友人,偶以古琴琵琶遣兴,却不知有污尊耳。”

  司马彦笑道:“魔主不必过谦,白雪阳春,高山流水,尘世间那有如此妙音,正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了!”

  见性大师又向司马彦看了几眼,笑声说道:“施主既是知音,便非俗士,请进庵内待茶。”

  若换平时,司马彦绝不肯冒犯这种瓜田李下之嫌,夤夜进入尼庵,但如今因觉这位见性大师,除了容貌被面纱所掩之外,无论是身材、话音,及琵琶指法,均绝似武昌名妓孟香婵,故在闻言之下,含笑说道:“在下正因急行口渴,庵主肯赐一杯香茶最好。”

  入庵落座。

  见性大师为司马彦献上香茗,魁然问道:“施主尊姓?是司马,还是姓马?”

  这两句话儿,问得司马彦愕然失惊,应声答道:“在下复姓司马,庵主怎会知道?并怀疑我姓马呢?”

  见性大师长叹一声说道:“据贫尼知道,当世中有两人形貌极为相似,一人姓马,一人复姓司马,复姓司马的是大英雄,大豪杰,姓马的却是万恶魔头。”

  司马彦听到此处,目注见性大师,庄容问道:“大师这样说法,你俗家莫非姓孟?”

  见性大师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司马彦继续说道:“大师恕在下冒昧,请问你俗家芳名,是否‘香婵’?”

  见性大师悲声一叹,幽幽说道:“司马施主猜得不错,我就是孟香婵,但在,武昌不羡仙小筑,为你以琵琶侑酒的孟香婵,已成昨日黄花,如今的孟香婵,却成了鸠盘茶了!”

  说到“却成了鸩盘茶了”的最后一语之时,见性大师突然把脸上面纱,伸手除去。

  面纱一除,司马彦几乎惊得连退两步。

  原来见性大师,也就是孟香婵的双颊之上,足有十来道伤疤,往日羡煞荆襄子弟的绝代容光,已归乌有!

  见性大师见司马彦如此惊愕神情,不禁摇手笑道:“司马施主,你不必过分惊奇,须知一慎一啄,无非前定,一离一合,总是因缘!请想武林中有多少磊奇女侠,绝代娇娃,梦想那粒‘万妙驻颜丹’,费尽心机,而不可得,却被游天乐偷来,送了一位风尘妓女!但这服食‘万妙驻颜丹’的风尘妓女,不仅未能玄鬓长寿,红颜不老,反倒在极短期间,变成鸠盘茶、罗剎女一般,岂非万事难常,人生若梦!孟香婵由此悟禅,跳出红尘,涤清绪念,遂作了如今的见性庵主,司马施主是否应该以茶代酒,贺我一杯?”

  司马彦举杯笑道:“孟姑……庵主说得好,我贺你一杯!司马彦一双眸子,尚称识人,我记得我在武昌,初见你时,就说过庵主风姿绝俗,一身盎然道气。”

  说完,举起手中香茗,与见性大师,互相饮尽。

  见性大师再度替司马彦斟上香茗,司马彦含笑说道:“庵主,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但不知……”

  见性大师接口笑道:“司马施主是否要问我昔日容光,为何被毁?”

  司马彦深恐引起她的伤心恨事,故而不便率直动问,如今既见对方一口道出,自然也就点了点头。

  见性大师爽朗异常地,含笑说道:“孟香婵虽混迹风尘,尚知自爱,任凭一干权贵豪富,千金买笑,乱掷缠头,均无动于衷,葳蕤自守,最多也不过在桃花扇底,燕子灯前,侍以一曲清歌,几回妙舞而已!这等作法虽清于己,却怒于人,难免对有求不遂之徒,重重结怨!”

  司马彦听得点头笑道:“这般走马章台的权贵豪富,无非酒色之徒,只知恃势欺人,挥金买笑,根本不懂什么眼皮供养?心坎温存!一旦遇上庵主这等不为金钱权势所动的脱俗佳人,自会由欲成仇,由羞变怒!”

  见性大师笑道:“尤其当我与游天乐定情之讯传出,更引起他们妒火狂烧,亟谋报复,遂由九名对我夙具邪念之人,联合下手,先行设法调开游天乐,然后把我携到他们九人欢宴之处,每人在我脸上亲手划了一刀,故而我双颊之间总共留下九条伤口。”

  司马彦不忍对见性大师脸上的伤疤注目,只是双拳紧握,摇头长叹说道:“这些衣冠禽兽,着实该死!其心当诛,其行……”

  见性大师微笑说道:“司马施主不要生气。使我更难堪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司马彦瞿然问道:“难道他们以如此狠辣手段,加诸庵主之后,竟仍不心满意足?”

  见性大师神色安详地,淡然笑道:“这算是什么狠辣?他们每人在我脸上划了一刀以后,竟又每人派出一名豪奴,要把我当筵轮流凌辱,供他们消恨下酒!”

  司马彦剑眉猛挑,按奈不住地厉声叫道:“这……这简直是禽兽不如,无法无天,神人共愤!”

  见性大师叹道:“我因盈盈弱质,无法抗拒,正在即将被解衣受辱的千钧一发关头,游天乐陡然识破奸谋,及时赶到!”

  司马彦透出一口长气,慰然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见性大师蓦地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然后才继续说道:“游天乐是豪情汉子,血性男儿,他见了我满面刀疤,一身血渍惨状,真所谓怒从心上起,恨自胆边生,剑光掣处,遭地横尸,竟把九名恶主,九名豪奴,杀了个干干净净!”

  司马彦抚掌大笑说道:“杀得好!杀得好!我又当以茶代酒,为之浮一大白!”

  说完又把手中香茗一倾而尽!

  见性大师一面提壶再为司马彦斟茶,一面含笑说道:“杀虽然杀得痛快淋漓,但一十八条人命,岂同儿戏?何况死的又全是荆襄武汉一带的豪富缙绅,游天乐遂为我敷药止血,双双立即远走高飞,来到这‘乌蒙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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